千里共兰杜,今宵把盏欢,月明何缘顾,一梦醉花间。
晨篱,天空清淡,一朵云携带绮梦,拂林飘入深深院。百灵鸟翩动羽翅,驾着一缕阑风,水岸上空穿行。一阵轻舞漫歌,惊醒了沉睡的小草,惺惺然张开了酸紧的双眼,舒缓,雀跃。柳絮儿脱离枝蔓,纷飞,舞动柔软的曼妙。姹紫的花儿,润了嗓子,低吟,浅唱,诉说着夏日的明媚,温暖。
她站在季节的长廊,回首,或深或浅的足痕,蜿蜒远处。搁浅在旧时光的记忆如风吹落花,朵朵翻卷,从湖底飘曳上来。此刻,掬一捧曦光,照亮灰里透白的素笺,鲜活他那深迥含蓄的笑脸,煮一杯请茶,与他对坐,听他诉说,来自心底的风翩细语。
上溯故事的源头,那是梅染枝头,林海雪扬的日子。
她幽居竹林深处,依着季节的纯白,悠悠素心,淡望光晕的陆离。清丽淡雅的她,常是溪水潺湲在古书中踏歌拾趣,含着青瓷般细腻的笑意,间或透出些许惆怅和忧伤,低眉调筝,一曲高山流水,流淌着她心底的希冀。信手引笛,鲜活着沉淀往事的追忆和依恋。透过雾里的一扇碧窗,看她,几分典雅,几分飘逸,宛如素砚古色的韵诗,也如丹青画卷的墨烟,还如檀盒里浓郁的胭香。分明是唐代的诗人,宋时的词家,用诗意的文字飞花绣婉,栩栩入画。那份淡静的眼神,不正是诗仙的神来妙笔。
他是策马烽火海疆,诗意翰林,挥戈南北,临风抚箫,笑傲江湖的青衣男子。那一年,豆蔻年华的他,远渡重洋,在异国他乡图壁奋强,兼容中西,传承故土文明,饮笔古今,纵览海外思潮精华,丰翼光风霁月的东方之剑;那一年,硝烟突起,他舍弃笔墨,持剑沙场,倾洒一腔碧血,铁马金戈只为正义扞然。剑光尚需诗墨韵,暮夕归晚,身穿冰蓝色锦袍的他在飞舞的流光中风仪无俦。白皙的脸,在斜斜掠过的夕阳里俊美无匹,美得让柳枝折了腰。窗前灯花照孤尊,裾案持笔,低头沉思,在笔墨春秋里打坐,吟律。
几世的约,她和他就这样初遇在烟雨江南的桃花雨里。
残缺的月牙,孤寞了流年。不知道多少个日夜,用淡墨素手翻动着岁月,用细腻的指尖敲打出多少感人的咏叹调?不知道多少曲韵在黑白键盘上飞翔而过,用最朴实无华的语言,用最动情的歌声,把芳菲的季节,涂抹成燃烧的诗篇。那绿叶层裹的花蝶,扑闪着淡淡的清香,熏红了那一季的粉霏,蒙蒙细雨中,含苞待放,羞怯里透着娇俏,素淡中藏着些妩媚。他打马经过她的门榄,清脆的蹄声,惊扰了深窗人清浅的流年。陌上相逢一笑,飞鸿掠过心潭,剑眉弯出一份柔和暖意。一支桃花,着些点点薄雨,在秋千中悠悠颤动。淡荡的春光,随着她脆脆的嗓音,声声流动、摇曳,拨动着他的心弦。他笑了,她也笑了,想不到与你的相遇,是在前世的桃花红烟雨里。
恍然间,她跌入红尘深渊。
自相逢, 他的容颜,在她的记忆中,从来不曾老去。他的箫,他的砚台,他的玉带,时常随风飘至,鲜然如初。每当桂月张灯,天光翠和,他倚在树下吹箫,她在纷飞的花絮里旋起足尖起舞。他们曾在诗词湖水中荡舟,当轻舟欲漾葱茏深处之际,征笛阵阵,催人出征。他眸子里映着无奈的神情,让青山绿水为之黯色。长亭外,无知造物吟留别,远足英杰泪湿襟。风起的日子,满树的落叶和干花静静地睡着,她伫立栏边凝望。秋末的金乌西坠,风潇潇,雨飘飘,远近山林都披上灰蒙蒙的薄纱。林里的群鸦凄然长鸣,云集追逐去韶华的荣光。当它们的叫声被染成红色,数片血色浮动的云朵,渐次从山林的背后,浮了上来,她似乎听到了似曾熟识的声音回旋,是他吗?那双疑惑的眼还是透出了锃亮的光。
千年光阴,掩盖不住尘缘的破茧。
在浩瀚的红尘里,为了寻找她,踏破千里山水,且行且吟,觅那弦天籁和鸣。他知道,天道酬勤,铁鞋生翅,在清风明月里高高飞翔,遇到过风,遇到过雨,遇到过火炉鲜红的太阳,也遇到过雪花半掩的月亮。自信胸装的他,储满飞翔的张力,穿越季节的长河, 行走漫长心路上,也行走辽阔心境上。他明白,行走是为了飞翔,是朝着她遥远的方向。她曾说过,喜爱粉调的桃花雨。他满心地在朦烟胧雨里寻觅她的踪影,寻找他心里的那枚灯火阑珊。功夫怎负有心人,终得梅花三弄憾人肠,惊起飞雪落千丈,在回廊拐处,惊鸿掠目,尘缘落定。
仿若在梦里,又非在梦里。
犹记,在散发梅香的石阶畔,他横笛吴音,她秦筝汉曲。她似是知音的文君,他仿佛解佩的的相如,千回百转幽帘里,那一刻,山不再高,水不再深,流光澹艳,静美如斯;
犹记,夕阳斜照云水间,他剑舞花雨,盎然诗意,她画扇水墨,情韵典雅。吟唱一曲碧蓝,轻和明媚曲韵,凝眸青衫,醉了弱水三千,那是属于春天属于他属于她的浪漫;
犹记,水墨的古桥旁,粉墙黛瓦,修竹新篱。深深庭院小阁内,他笔如幽篁,砚如天池,泼墨云笺,月下把樽,低吟浅酌。是谁春风词笔,用温润的文字,启开了冰封千古的芳菲。浓情柔意,融进双瞳清波涟涟。
仿若在梦里,又非在梦里。
每每华灯初上,夜未央,他和她,邀请心淡然,如约而来,相对静坐,举案齐眉,沉魂相濡以沫神话古典,弹指唐风宋雨,绣一幅完美画卷,依肩翩翩穿行春园,寂静涂抹醉清欢。百转千回,夜夜此情,寂寞花开,妖娆艳丽。月下的影,回眸嫣笑,独自翩跹。
他和她,于阳光清和的昼天,各自为阵,奔波一遭方圆,若即若离,独享人间明媚天;他与她,一箫一剑走江湖,共一蓑杏花烟雨,诗意书画情牵千载的江南。
读着他留下的铁血画卷,她的眼濡湿淋漓,拾阶登高,目送他又消失在烽火硝烟尽头。斜阳西风卷,空阶已是落红片片,不觉忧伤叹惋,是该怨边关的萧声,还是情深缘浅?谁在西楼伤明月?大漠孤烟直,青衫载天边。
这一次红尘最深处的相遇,自是为伊消得人憔悴,于淡墨浅韵宋词里定格,她生命的长河里从此影下永不褪色的色泽,鲜然在心底。未来的日子,可否如小窗镜盟,给她许下如溪水般的涓涓流长?如今明月又照窗,“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一帘绮梦,承载太多的泪水,夜深对烛说相思,玉指,穿过雨帘,触摸一阙阙湿淋淋的离愁曲,篇篇染惆怅,句句清词吟断肠,平平仄仄皆是殇,柔肠空对旧时光,心语舞墨寄别情。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词韵梦,梦融词,她浅浅依着,碎墨声声慢,风卷黄花谁人瘦?梧桐泣雨诗半阙,烟锁秦楼,如今又添,一段新愁。一份思念心头,指尖绾就千千结,梦里花万树,枫红康桥袖清香。
君归时,重逢日,流萤相逐,嬉戏花间,舞低杨柳湖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惟愿,绮梦入宋韵,双燕向江南,天涯共兰杜,千古斜阳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