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相信花是有灵性的,无论你带着怎样的心情,以怎样的形式解读,都能品味出心中那别具的味道。真应了境由心生这句话,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境遇,不同的时节,对花的领悟是各各不同的。儿时被满山艳丽的红杜鹃所迷惑,那份雀跃的童真整个山野都盛不下;待在某一个落寞的秋日细吟“人比黄花瘦”,路边一朵纤弱的山菊便无端地惹来了串串珠泪;然后在风起之时,把自己托付给某一片树叶,向远离故乡的远方飘去,于是,城市街头热情的玫瑰便成了朵朵的乡愁。
原以为是懂得花的,绽放,凋谢,灿烂,衰败,无论富态纤瘦,无论热闹冷清,都奔放着,展示着,或证明什么.或炫耀什么,又或期待什么。生命的过程不就是期待的过程么?期待是为了证明,证明过后又有了新的期待。有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微风似的掠过我的耳际,柔柔地对我说着一些别样的语言,别样的道理。
那就是花。确切地说,是无名的小花,不止一种,亦不止一个颜色。在佛冈,有无数的小花旺盛于山野间,白的、黄的、红的、蓝的,碎碎的骨朵儿,纤纤的茎,细细的叶片,一口气吹过去似乎就能香销玉殒。她们是那么的不起眼,就那么匆匆地来去,是绝对不会注意到她们的存在的。通常,她们的身边有迎风而舞的松树枫树,有鲜亮明丽的杜鹃紫该,就是蒿草野艾,也毫不示弱地蓬勃着,张扬着,真个是风头出尽,风光占尽。又有谁会留意无名的小花,她们为谁开放为谁笑呢?
几乎是刹那间的惊觉,那无名的小花让我震撼。在那个早上,太阳新鲜无比,我漫不经心地在一座小山独步。突然,有一点白色在我眼前跳跃了一下,很显眼,很亮丽,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心。周围是绒绒的翠绿的小草,草尖上有晶莹的露珠闪烁,朝晖中仿似一个个光环。就在那光环的笼罩中,一小点的白色显得那么的超凡脱俗,那么的灿烂辉煌。我弯下身,用手指轻轻地抚着小小的花瓣,连呼吸也是尽量地
放轻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惊扰了一缕花魂。蓦然回首,草地上不知何时缀满了点点白色,用心地搜寻,竟又发现了粉红、浅黄,虽是小小的花朵,却全都斑斓着,尽情地开放。
此后,我的目光就常被牵引。在路旁,在河边,在田埂,在山岭,总能看见无名小花的身影。冬日里,她们悄然仁立,不张扬,不喧闹,默默地来,又默默地走;百花喧腾的春天,她们灿烂成一小诗,舞动成一首旋律,顾自舞着唱着。即便有风有雨有无常的践踏扫荡,她们都置之度外。
常有人对我的行动表示不可理喻,在他们眼中,这些无名的过于平凡,过于微不足道。不知不觉地,过于微不足道。我对这些无名小花有了怜惜之情,甚至想,在这荒野之地,除了我这痴人,真的是再没人愿意欣赏她们的。那天去看果园,路过一片山坡地,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一丛山花上,一阵惊喜霎时充满了心头。记得几天前从这里过,压根儿就没什么花,怎么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花是素净的,素净得让人不敢相信是人间之物。凑近了细看,才发觉素净中带有淡淡的绿,叶片也是细碎柔润,还不及婴儿的指甲那么大。忍不住折了三两支,用一个素净的玻璃花瓶供在床头书桌上。夜半醒来,不觉大吃一惊:只是半日光景,那原本美丽鲜活的花朵却全都老去了!犹如一个灿烂着的少女,突然间成了龙钟老妇,让人不忍卒看。我怎么就没想到,她们原本不是瓶中的俗物呀!她们全部的美丽。全部的青春属于山野,也只有在山野,她们的生命才具有真实的内涵!
开放是她们的使命,不问荣辱,无关晴雨,虽微小,却有博大的心胸;虽弱质,却具有百折不挠的意志。如此的豁达大度,如此的至情至性,谁说不是山野之魂,大地之魂!我们这些在人生路上匆匆奔忙的俗人,或不能成为参天大树,但做一朵无名的小花又何乐而不为——只要不辜负了头上的一片天空,脚下的一方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