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出门时,窗户叮当地响个不停,厚重的云一节节蠕虫般从头顶爬过,停住了脚步,呆头呆脑俯瞰着下面的世界,压眉的黯灰色让人喘不过气来,闷热难耐,急等着一场雨的到来。
现在已是深夜,风停了,静悄悄的,人们差不多都开始入睡,我走在外面,尽情让这难得的丝丝凉意洗去一身的疲惫,还有伏帖在头顶上和嗓子里的热气。
霎时,一道光从东面掠过,来了个措手不及,还未回醒过来,整个人通透地被摄了影儿去,就连白日里埋藏心底的薄念也来不及回囊,全变成了一张没底片的相片,是闪电,还是这么令人惊奇!紧接着一窜闷雷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直通我心,那是它的声音。多么希望这一闪能再停留几秒,我想再看看它穿过云层、撕裂空气那刻的壮观场景,就像爱情一样,在短短几秒的瞬间就俘获我的心灵。
慢慢地,劈闪愈明,雷声渐进,晃如白昼之余,我看到墙外的大树也晃动了起来,雨快下了吧!可能是天气过于干燥的缘故,时节尚早,直到雷声结束,只是落下了一点点小雨,外面依旧如故,恢复了平静。
在我的记忆中,很偏爱的莫过于夏天的雷雨,来时快,去时猛,找不到踪迹,余味仍存。我更喜欢的是它的性情。当你拿着厚厚一叠报纸坐在四点过后的街旁长椅上,太阳已褪去了火辣辣的灼热,有一片茂密浓郁的树枝树叶给档着,津津有味的读着小文,神游其中并喜上眉梢。路边的人和风吹树叶一样轻盈,你几乎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纸上的字越来越暗,越来越黑,光影似乎被什么挡住了一角,你挪挪身子,转眼间竟被整个吞没掉了。一抬头,乍然狂风大作,灰尘满天,光线早不知跑到了哪儿去,神色开始慌乱,意识到要发生什么。这时报纸已被吹得四散逃窜,你也被一下子搞得弄不清天南地北了。
一个长长的裂口从眼前断开,接着是通天彻地震耳欲聋的雷声,风骤然停止,人也呆住不动唤了,不知该往哪儿走。几滴豆大的雨点重重敲打在地上,身上,接着练成线,接成片,最后各种声响夹杂其中,短短几分钟,人早淋了个湿透,还没找着躲雨的地儿。只觉得家里的淋浴喷头开到最大也不如这个来得痛快,先前的惊慌早已荡然无存,开始闭上眼睛,细细体味起来。雨很急很密时,人在里面喘息都有些困难,但是一旦留在其中便不舍离开,躲进那几丈黑黑的小屋,像是个逃兵,丢盔弃甲。砰然有力的水幕将自己遮盖,清透的水滴从头顶顺着耳朵鬓角钻入脖领,再走遍全身,就像一种彻底的蜕变,穿了一身素雅光洁的水衣感受着无尽的洗涤和熏染。此刻脑袋里空空的,什么都不用想,只需默然等待。
那次,我手里的报纸几乎成了一片一片的,碎得都拼不起来了。心里却有几分喜悦。
缘分来临的时候就像这样被淋一场雨,不经意间你就会被对方俘获,然后陶醉其中,感受着一份美,却说不出美在哪里,直感觉身体里被强有力地冲刷,感染,最后像是抓住了一种能量。只能意会其中,心领神会。
大约二三十分钟过后,天上的门帘一下子收住了,雨停了。来时令人不安的云层温顺了许多,透开许多缝隙,太阳从西面的房檐露出脸,直直地照着身上,雨中的清凉感又慢慢温煦起来,暖意融融,就像一张棉被子将你裹住,免受寒凉之苦。
再看看近处远处的天上,黑黑厚厚的云已展开了不同的油彩画:有粉红色的,有橘黄色的,有蘸着昏黄的,也有带着蘑菇帽儿的,形态各异,色彩斑斓。这时恰好黄昏,冷锋过去了,风开始倒过来刮。从东面对着太阳迎着风一步步靠近,像是在穿过了密林之后见到桃花源,这时候,已经有了更真率的坦然和一份沉淀,不急不缓,不紧不慢,把那些人间美景一点不漏地品个够,品个深。
就这样,我们的爱越走越远,从电闪的火花到密雨丛林再到风停雨歇,最后走向无止境的远方,在厚厚的风中稳稳当当,回味夹带醇香,像五彩的云朵一样绚丽,那是之后的绽放,是风雨洗涤之后的渲染,更美,更香,更浓了。
林语堂说,他喜欢秋天的况味,因为里面蕴含着一种纯熟、雄壮、都丽,是更加成熟厚重的华丽,我想,爱也是这样的,爱到深处,爱到长绵时,也会在久经共历中散发出一种古典成熟的韵味,有着黄昏一般的古香气息,也有雨后彩云一样不轻浮的绽放,更有一种久远的美丽。
我期待,这个夏天,和你共盼一场雨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