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秋。微凉。日子琐碎,却依旧宁然着清洌的芬芳。
很久以来。感冒不急不徐。象这不愠不火浅秋的阳光,有不动声色的妥贴,却笃定跟随我于晨昏日夜。我也并未投以憎恶,毕竟它之于我,并无发烧头疼等太过严重的表征,那么你的如影随形,并未让我感觉是一种隐遁的沉重。相反,你贴附于与我最近的胸腔与额际,且与我清宁相对,不落寞,不喧哗,我亦无需以药物相抵,觉更该象某些人对待罂粟的妖娆与魅惑般以你款待。你仿似并未给我重负,我也无意潜你于分秒之间离去。
而。这便是心性之间的偏执与缺陷。你若不逼我致命,我便终是狠不下心来将你剔除与摒弃于心意之外。你再是阴郁沉沦,我终是看到你濡染于眼底眉间微细的温暖与柔软。而我从来都不曾真正介怀与懂得,那渗于血肉之间的恶,终不能以原谅及宽悯来感化与消融。
起床。并未梳洗,对着镜中的眉目,兀自笑得沉静且随意。
眼风轻起,沉落着一丝异数般的迷茫。散淡的。低回的。飘忽的。那是一种孤芳自赏微细的高贵。它是十八岁之后,经久以来一直延持下来的一种表情。也只有在独自面对时,才更清晰而深醒。
它是一种标记。一种识别的方式。一种与生惧来血脉相承的延续。这源自母亲,我在十几岁的时候,已隐约窥视到的,暗长在母亲血液之间,隐藏在她浅笑婉转的笑意深处,妖娆而清寂的花朵。大朵大朵盛放在,只有我与她才能抵达的路途之上,绚烂,芬芳,却也清宁寂寞。只是,我从来都只是默然观望与接纳那来自她微细而绵密的气场。她无法预知我的执意,也未断然示我疏离。
而我深知,那便是我于生命路途之上的认知方式。也曾尝试过匍匐在地,与尘埃裹附厮守,以为终生便可混迹于那一场华丽虚妄的表演,以期抵达了此生看似的水静风平。而终是败下阵来。我并不能融入尘世里马蹄漫卷而过的喧哗与霸气。血脉之间,我不过与母亲一样,虽眼光高过头顶,心性之间却不过是甘于安妥随性的小女人罢了。
母亲此般,我早已在十几岁的时候,便已看穿。虚荣之心于她,亦有作崇之时,而更多的时候,她不过是满足于微细绵密的幸福感觉。一个眼神一个手势的关照,便已知足。
小女人的小幸福。我那时却是心存不屑。而此时,我亦无法摆脱母亲之于我血性的承传。我做不来大气的女子。也不过是安于清静无澜,欲高于烟火却仍安于烟火的妇人。而那些浩瀚于心经之外的动荡,于灵魂之内,并无存活的丰沃土壤。如若一个完好光洁的子宫,你们赋予并期望我抵达的高度,不过是一个终不能附着与沉实着陆的完卵。
晨起。早餐。十几步之外,小区门口是一家馄饨店。
这里并不热闹。有我喜欢的安静。原木的餐台与嵌了黑色边框的木椅。你可以用一碗细小暖白的馄饨,汤是清汤,洒上香菜与虾皮儿,淋少许芝麻油。再或可添些煎得嫩黄的锅贴儿。且这里新添了暖胃的粥食。
杯盘还算洁净,那迎合的笑也并无谄媚与世俗,因而暗合着一些仿似相熟于旧事里的印记。一些串珠般隐晦的关联与记忆。便也偶尔会来。
一粥一食。儿子竟也吃得贪婪而恣意。为他拭掉无意间留于唇边细小的香菜叶儿,他抬头时,笑得清朗而暖煦。有温软的质地于他的眼角眉际一一闪现,然后悠忽不见在虚掩的门口。
他在成长,且于心性之间慢慢失了顽劣与柔软,并与我的岁月华年以一种从容交错的方式,完成这一程化茧成蝶的蜕变。是的。我以苍凉沉静作饵,逼迫他不得一步一步长成知冷暖懂人世沉静坚实的少年。
而既已落世成人,就要知道,人生来便会有许多无奈,而若想光华婉转于世,便需埋藏起诸多本然心性,而我自然希望他于无知中自然承转,不要象我这般,执意与少年的清澈保有密不可分的关联,且与世间暗沉留存那绵密而坚定并不可融合的疏离与遥远。
道旁。几日前还葱茏的枝叶,一夜之间便突兀了那黄。由浅及深,层叠暗长。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懈怠与麻木。仿似早已明晰深醒,生活不过是由一种混沌慢慢趋向另一种混沌,由一程光影游移向另一程光影,而那葱茏与妖娆,亦不过是迅急抑或缓慢的中转,本就无需惊叹与异样。
而你若非要越过那些恍惚的美好,直抵生命暗涌沉实的真象,也不过是咎由自取那其间的甘苦无常。那么,你且溺沉于那一程的葱茏与繁盛之间,日子便给人安暖贴合的迹象,纵单薄微轻,也已是生命之于我们丰盈沉实的厚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