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一个傍晚,接到一位友人逝去的噩耗,我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想写一些悼念的文字,可是我一张口便是满腔的叹息,一提笔便是无法言说的哀痛,一睁眼满屋便是死亡般沉重的黑暗,一出门便碰到了如霜般苍白的月光,一抬眼便碰到了天边圆圆的冰轮,把我的心碰了一个缺口。
我也是一个久病初愈的人,本来对物候的变化就十分的敏感,现在又听到“死亡”二字,我的心更加脆弱了,无法承受这夜,这月,这叹息。
我怀揣一本怀念的诗集,坐在院子里一颗快落光了叶子的银杏树下,我摸了摸快要光秃秃的头,怜惜地打量着这棵树:我们多像一对孪生兄弟!
就在这时一片黄叶落下,在空中盘旋了几下,还穿过稀疏的枝桠,最后几乎是擦着我的光头滑下,跌落在我的诗集上,似乎还沉重地弹了一下,我的心弦立刻被拨响了。
我郑重地把它捧在手心,它鲜艳的枯黄,即使在月光下也格外耀眼,像一朵怒放的向阳花,这是它生命结束前最后的光彩。但是我知道干枯——乃至化为泥土是它最高贵的毁灭和荣耀,于是我在身边用手指挖了一个坑,用怜香惜玉的情怀把它埋葬,并写了几句简短的祭文焚烧。
想到我的那位友人明天也就要被埋进泥土里去了,他的冰冷的遗体是在这个世界最后存在的方式,我不能痛哭,不能啜泣,不能够写出一个纪念的文字,不能焚烧一手把的纸钱,因为这个世界太喧嚣,外面的哭声已经很响,我不想增加这悲哀的热闹,而且最天理不容的事情是不能让死者安静。
一片叶子的凋零,我们对待它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仁慈而博爱的大地接纳它,魂归大地,化为泥土,便是它的永生。
我们的亲戚或朋友去世了,我们不得不承认死亡就是生命停止呼吸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只是他们的生存状态发生了变化——“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生存地点发生了变化——“昔在高唐居,今宿在荒莽”。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悲伤之余,让原本来自于尘土的生命复归于尘土,安安静静,从此不再受到纷扰。而我们活着的人,反而要更好地活着,我们活下来就是为了更好地悼念他们,让他们的生命在我们的生命里得到延伸,就像我怀着怜香惜玉的情怀埋葬这片凋零的黄叶之后,反而更加珍惜生命,更加诗意地栖居在这尘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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