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九七九年出版的《现代汉语辞典》里,给“恋爱”一词的释义是“不忍分离,思念不忘”。可以看出,恋就是一种心的念想,牵肠挂肚的记挂,生生不已的祈望,比如常春藤与沉默的橡树,绿草复萌的此岸与滔滔不绝的河海。恋开始时是一种想往,在情笃初开、饥渴难熬的年龄,弱小的心脏被一种莫名的情感激烈的碰撞着,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恍惚觉得刚才还是膨胀着的、几乎将要爆炸的自己,现在却如同一张脆薄的玻璃一样,被失望之锤哐哐的敲打着,生命的天空正在一点一点破碎,破碎,阳光如同鲜血流淌,流淌……又仿佛干涸大地的一角,无奈的裸露着龟裂的皴痕,而那些带着弧圈和几何图形的裂纹,还在悄悄的向远处和深处扩展、蔓延,似乎很快就会将那个希望的世界彻底摧毁、吞噬。
在恋爱的词库里,自然是琳琅满目,姹紫嫣红,令人目晕色炫,眼花缭乱。但是,恋爱是有它的主色调、主旋律的。恋与爱虽是不可分的,却又有所区别,恋就犹如是春天茵茵的青草地,夏日热情奔放的温度,秋天金红丰硕的土地,冬日茫茫的白雪地,把人心最壮观优美的希望呈现无遗,坦露不留丝毫,然而又是浑然天成,不着痕迹,稍微粗心一些的人就会了无觉察,而只会匆匆的踏过草地,去追逐惊艳的春雷,躲避炙人的艳阳,摘取红彤彤的果实,深居在暖风习习的室内,以躲避屋外料峭的严寒,却对恋的深情,恋的美好,恋的苦痛与煎熬视而不见,或者根本不会投来匆忙或悠闲的一瞥。
于是,在忠诚不渝之外,恋爱的第二个关键词,就是期待,在落寞深处的执着忍耐和殷切的思念。为一个值得为的人,为一颗值得等待的心,默默地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在此,我要推荐罗兰?巴特的一句话:“在我看来,对爱情的贬低只不过是一种蒙昧主义观念,一种贪图实惠的闹剧。”肯定爱情的价值,这是恋爱的执着的动力。
在世俗的观念里,常常会率性和心急的跳过这熬人的恋,在爱的激流险滩中做出许多惊人之举,比如一见钟情,情定终生等等,把恋的过程,表述为一种缘分,或者一种命中注定的缘定,甚至一种赌博,一种阴谋,押上了身家性命,还美名之曰天作之合。他们偏偏忽视了这恰恰是恋,从苦苦煎熬中收获的美满,是时时刻刻的想念、记挂、忍耐、思恋、辗转和等待,用真情之水淹没了那些不道德的暗礁,终于绽放出了幸福的花朵。
恋的期待,在夜的灯光下,在春暖花开的窗前,在自己的心灵小径上,忽然传来一阵阵巩巩的脚步声。于是,痴情的眼前会顿时放大一个明亮的身影,他(她)在心灵的深处已经存在很久了,像一个乖乖蛰伏的精灵,在温暖中被喂养得楚楚动人,接近于完美,此刻正掀开洁白的雪被,幡然而起,迎着元月清朗的阳光,舒展着腰姿,在一条消融得崭新而明媚的小道上喜悦的试步。人生中,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美丽的蛰伏,只是生活的沉重繁杂,使得人贴肤感受到的只有苦痛与无奈,却慌乱的丢失了这种细微的卓绝。这种恋恋心痕,这一层期待中的缠绵,以及渗透于缠绵底里的殷切照耀,其实才是有情人的生之壮观。
回顾爱的历程就会发现,爱常常会固执己见,被动的接受现实流行的观念,把事情归结为一种非此即彼的选择,要么成功,要么失败,要么赢,要么输,在功利的泥潭中深陷不起,总企图扮演风流情事里的悲剧角色,以引人注目,乞求人们对这样电石迸裂般的“壮烈”产生怜悯,赚取“集体”的同情,来感化爱人的芳心。这事实上就是一种爱的阴谋,只不过因为它常常可以奏效,沾染了时髦的色彩,而被冠之为一种爱的智慧,爱的艺术。但是,走进这样精心编造的“爱情殿堂”的人,很快就会发现是落入了一个美丽的陷阱,而那些花前月下的花言巧语,华丽无比的诺言,天方夜谭式的图画,顷刻间就会支离破碎。这种没有恋想做根基的爱,就如同沙上的层楼,经不起细微的风浪,何况所有阴谋都是连环套式的,急功近利往往是和见异思迁连襟的,当有一天爱成为利欲的障碍和累赘时,他的选择也是干脆的和不容置疑的,那就是抛弃,转身绝尘而去,走得趾高气扬,无牵无挂。
爱是情场中的产物,是虚荣和欲望的结合体,是做给人观瞻和羡慕的游戏。而恋爱是内心的坚守,有一些保守的嫌疑,但在恋爱的天空下,一切都是真实可感的,情意是具有纯度的,是无可比拟和替代的,它质朴、凝重、明亮,散发着阵阵生命力的气息,温润肌肤的馨香,它是从心灵深处走来的,闪烁着晨间雨露的玫瑰,它以自己艳丽的色彩和沁人心脾的芬芳,执着的照映着恋人的面庞和坚实的背影,自己的生命已和他纯净的灵魂交融在一起,即使人在天涯,但情意相契,心无阻隔。
听到过一句无奈的话语:不谈爱,只说情。可见现实中的爱,已经伤了多少年轻的心,辜负了多少青春的情。也可以想见,没有恋爱托底的爱,是多么的飘若浮萍,或者像太阳深处无助的闲云,孤冷、寂寞而虚浮。再看看从恋走向爱的脚步,有是多么的迟疑,迂缓和悲痛欲绝。然而恋的最终都是要皈依于爱的,难道一切到爱就真的要终结吗?
翻开恋爱的词库,人有些昏眩。那么执着的想念、记挂、忍耐、思恋、辗转和等待,那么辉映身心的希望,换来的这个炯炯的双眸,光洁的肌肤,容光焕发的意中人,深情期待的恋人,他(她)能满足我的愿望吗?
抚着一本也许是根本不存在的恋爱辞典,我陷入了空前的迷茫。我相信相恋是有结果的,正如我肯定爱情的价值一样。可我还是无法彻底解决这些疑虑。或者还得在一段隧道中暗中摸索,试图真正的握住那一只为我而伸出的温柔之手。正如巴特所言“但我肯定能从这个隧道里钻出去,我能‘挺过来’,也不会因此而告吹。当初我是怎样肯定的,我再次给予肯定。但又不是反复,因为现在肯定的就是当初的肯定本身,而不是什么一成不变的东西,我充分肯定我俩的初遇。但又有所区别。我期冀的是旧情的复归,而不是反复,我对对方(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的情侣)说:让我们重新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