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得到底是何时,一个如烟的背影切入我的空灵。那柳似的伫立,那伞承的烟雨,不正是我魂牵梦萦的江南么?
我知江南的风可以吹绿一江流波,却不知江南的风染出的衣色,也是这般的美而忧戚。拳拳地便很在意,在意那青丝遮面的红颜,会是何等的丁香空结?于是,以平仄为兰舟,以音韵为横笛,点一篙淡墨,载一阕宋词,划向烟雨蒙蒙的深处,探那一纸白莲的幽香,到底清氛在哪里?
还是那般简约的遇见,不肯示人的幽抑,可以是一笺素色,静而泠濯,孤傲地平铺着心的无垠,看似辽波粼粼的缓泛,却似梨涡浅浅的深陷。一夜梧桐更兼细雨,便似淡扫娥眉,卷起一帘寂寂的轻霜,冷凝了长亭外静穆的等待。
似这般忐忑的寻索,竟也会相遇在同样的江南。你被江南的风染过的衣色,却也染了我的双眸。雨落的莲声,连宵的呢哝,声声切切,句句缠绵,在文字的涟漪里逶迤,流向我的心湖,春水一般潮泛。
在江南的烟雨中,我知这决不是空蒙的一眉波幻。那斜欹在江南的诗眼词腮,无处不是染柳烟浓,吹梅笛怨!
此时,于记忆中撑开寂寞的伞,为你遮掩凄迷的唐风宋雨,委实已没有必要。我真切地怕你不能晰过烟雨的重幕,看清我沧桑的样子。我知道,寻你时,你也在寻我。我真的想让你知道,我是否是你该寻觅和等待的书生?
难道说前世的江南,真的有过一回凭舟涉水,偏就那么巧地路过你拥碧堆雪的鬓边?
依稀仿佛,我一袭冷月的青衫,横着笛来,滞留在江南的莲岸。蓦然发现,二十四桥的明月,弯在你浅蹙的眉梢,你执笔逡回的眼里,注满白莲朦胧的流光。斜风吹来的时候,你看见了我,你的嘴角漾起羞涩的涟漪,将明月深藏。而红萍飘摇的深处,有青荇的悸动,牵一帘烟雨潋滟地妆缀。
我想,若非你衣袂微动,临水而妆,将那一眼灵犀的记忆,镌刻在了你的窗前,我顾盼地曳过,也不会采撷缥缈的清影,瘦削我哀伤的笛音。那么,那以后,那千年以后,你是否临风凭栏,又记起那一眼的江南路过,将一痕素颜系在了相思河畔,等我再次路过你如月的花期?
山遥水沓,紫陌沧桑,你的江南,我还有来过么?而我的江南,你是否花开依然?拂去如絮尘烟,即便还有纤瘦的月华漫远,我零零落落的漂泊,也不足以令你折一纸云笺小字,寄一瓣幽幽心香,停匀在我古老而沧桑的舟旁。
白莲,白莲,这是何等温存的白莲!靠近你,我可以清晰地感知你碧螺烟浮的袅起,轻拈玉色的芳醴,随我忧伤的笛韵,逐我涉水的萍踪。可为什么我长久地流浪在江南的寻觅,却终是没能与你同结幽青如水的莲子呢?
站在词殇的舟头,俯看柔情似水,你尚未绾结的青丝,竟是那样的莹洁。我蓦地明白造化的捉弄,已是延续了千年之久!那一眼的江南路过,竟是百千流落,于轮回深处,化做一首泪融的骊歌。我生伊未生,伊生我已老。我恨伊生迟,伊恨我生早。恨不生同时,日日与伊好。我离伊天涯,伊隔我海角。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撷雨为砚,拈花作墨,在你的江南,我的江南,泼文字之舟,渡一篙幽怀,只想告诉你:初识的江南,还如那年般烟云缭绕;氤氲的水光,还有那日般清影飘逸;霏霏的细雨,还是那刻般缠绵期翼。只是,这千年后的美景,已不属于我的良辰。
年华绕指,遥思一枕。无悔,你的江南我来过,虽然你终究是我不能抵达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