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但馀钟磬音。—《题破山寺后禅院》常建
日子可以过得很紧迫,平仄交织,参差错落,各种琐事纷呈而至,密匝着一颗凝重而紧张的心,闲暇一刻,都似多余;日子亦可以过得很淡泊,一曲清音,一窗宁静,几页闲情,时光不惊,我亦不扰,世如菩提净,心似莲花开。它们就像是两个极致,一个位于此岸,一个坐落彼岸,而我们就是摆渡其间的舵手,不为在某种状态中停泊,只愿找到一个适宜的节奏,荡橹而行。其实,最适宜的步调,莫过于呼吸的步调,气始于自然,顺应身心,过急则损精耗神,过缓则疲心怠意,只有动静相随,劳逸结合,方能将俗常日子过得平稳而持久。
我虽不信佛,却相信世间万物皆具有慧根和禅性。草木不言而自发幽香,淡对四时交替,轮回迭变;山水不语而顶天立地,静待世事沉浮,沧海桑田;复杂的人心,亦带有禅意。很多时候,无论是身心疲惫,还是事务繁忙,一曲清音便可以涤荡我们仆仆一路的风尘,一片白云,便可以放慢我们急促前行的脚步。真正的静好,并非是欲望的澎湃,亦非内心的无求,而是一种从容的心境,宽和的气度,呼吸的步调。倘若生活节奏较快,莫如适度放慢些,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倘若生活留白较多,内心荒草蔓延,莫如让自己忙碌起来,动则进,不动则殆矣。
一念起,世事纷纭,一念落,道法自然。红尘路上,我们皆是在心之起落间亦走亦停,与其说是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莫如说是渴盼一颗漂泊的心,能够在一剪静好的光阴中落定。“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并非每个步入深山之人,皆是清心寡欲的逸士,更多地,则是现世的短暂逃离者,毕竟一颗心,需要常常拂拭,方能保持明净。亦有一些人,赶赴禅林幽径,只是纯粹地欲要养性怡情,融合自然,体悟造物者的钟灵毓秀。人常说,红尘是道场,是于心的修行,唯有以出尘的心态渡入世的生活,方能自在。其实不然,随心便是自在,保持一个适宜的步调,亦可将简约的日子过得活色生香。
无论诗人以何种初衷步入山林古寺,他的内心都是平和而淡然的。清晨的阳光,和煦不炙,透过参差错落的枝叶,铺洒在石阶上、道路旁、眸瞳里,犹如明彻的琉璃佛光般,普照着芸芸众生,给身处迷津之人,以光明的指引。诗人缓步其间,踏着呼吸的步调,或观竹林苍翠,或闻雀鸟啾鸣,或参自然玄妙,或悟天地造化,身心已在不知不觉间,被这等清幽之境,空灵之气,漂染成一叶纯净的菩提绿。倘若说内心的澄净可以梳理生活的繁琐,那么自然的明彻便能够涤荡生命的污浊。也许这便是自然真正的魅力所在,很多人,明知短暂的旅行无法长久,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逃离俗世烟火。
“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顺着苍翠欲滴的竹径拾级而上,诗人只觉愈往云林深处去,心情便愈是舒畅,意境也愈加悠远,仿佛此路直通向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复行数十步后,诗人不禁停住了脚步,深深地望向前方的花木掩映处,忽感一种明净的气息在四肢回荡。旦见其间隐约有两三点房屋坐落,简净隐蔽,清宁宜人,似与竹林幽径相融,又似修筑在幽深绵远的天边,着实令人叹为观止,敬意尤生。想必这便是他欲拜访的禅林古寺了!世人无不羡慕高人逸士的清净与淡泊,却又做不到真正的高蹈世外,六根清净。其实,深山有深山的玄妙,俗世亦有俗世的况味,只是多一分娴静,便少一分追逐,多一分清幽,便少一分熙攘。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不知不觉间,已是日上三竿,苍翠的枝叶在日光的照耀下焕发出勃勃生机,连往来穿梭的鸟雀也变得愈加活跃欢腾,一如诗人此刻的心情,愉悦而清明。举目顾盼间,只见一潭清幽明澈的泉水静静地流淌,似要为每一位与之邂逅的过客皆送上一份沁心的清凉。走近水潭,更是让诗人为之陶醉和惊叹。只见天地自然连同自己的身影皆容纳在这潭纯净的水里,湛然而空明。也许,这才是最真实的自己,没有俗事烟火的浸染,亦无仆仆风尘的缭绕,只有一颗清如许的心,在天地自然中游弋,在山水禅境中皈依。
这一刻,诗人只觉自己离红尘很远,距菩提很近,近至内心无了一丝悸动和杂念。“万籁此俱寂,但馀钟磬音。”渐渐地,连同自然万物的声响也都消散寂灭了,空灵的身心似入了无人之境、忘我之界般,在止水中缓缓入定。唯有一声声悠扬而宏亮的钟磬之音,在脑海中盘旋回荡。佛说,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这便告诫我们,心静方可自宁,随心才能安然。漫漫人生路,倘若被世态疲累了灵魂,被风尘迷离了双眼,莫如在佛的慈悲下,煮一壶云水禅心,参一道似水流年。请相信,无论是做短暂地休憩,还是永久地停泊,悲悯的佛都会泊出一片净土,将你收留。
也许诗人是被此情此景一时触动,才会如此心性淡然,抑或诗人本就心生归隐之意,漫漫人生路已无甚眷恋,才会写下如此明彻脱俗的诗句。历史的迷雾遮掩着事实的真相,任凭我们如何乘着墨迹去追寻,打捞到的也只有一声声钟磬之音而已。每个人都有最适宜自己的生活节奏,与最佳的停泊港湾。红尘中的你我,只需记得,做真实的自己,适时而动,随心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