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的错位,来源于我们自身的混乱。
一些珍贵的缘分都已经稍纵即失,而一推无聊的关系却仍在不断的浇灌。你去浇灌,它就生长,长的密密层层,遮天蔽日,长的跟如罗网。不能怪它。
谁也没有想到,从期盼友情开始的人生,却被友情塞到不知自己是什么人。川瑞康成自杀时的遗言是“太拥塞”了可见拥塞足以致命,我们会比他玩泼一些,还有机会面对拥塞向自己高喊一声:你到底要什么样的友情。
这个问题只能等待我们自己回答,然而可笑的是,我们的回答大部分都不属于自己的。能够随口吐出的,是早年的老师、慈爱的长辈、陈旧的着作所发出的声音。
他们说,友情来自共同的事业。这话很漂亮,但我们应该注意此间有一处致命的模糊:一般一讲事业似乎总与理想奋斗连在一起,其实在日常生活中哪有这般庄严?习惯于庄严的长辈们喜欢用大词,他们所说的事业其实就是职业。置身于同一个职业难道是友情的基础?当然不是。如果偶然有之,也不能本为倒置。情感岂能依附于事功,友谊岂能从属于谋生,朋友岂能局限于同僚?
他们谁;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种说法即表明了朋友的重要,又表明了朋友的价值在于被依靠。但是,没有可依靠的实用价值能不能成为朋友?一切帮助你的人是不是都能算做朋友?
不知什么原因,我们这个缺少商业思维的民族在友情关系上竟然那么强调原则和交换原则。
真正的友情不依靠什么,不依靠事业、祸福和身份,不依靠学历、方位和处境。它的本身拒绝功利,拒绝归属,拒绝契约,它是独立人格之间的互相呼应和确认。它使人独而不孤,互相解读生存的意义。因此所谓朋友,也只不过是互相使对方活的更加温暖,更加自在的那些人。
在古今中外有关友情的千万美言中,我特别赞成诗人赫巴特的说法:一个不对我们有所求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真正的朋友应该具有“无所求”的性质,一旦有所求。“求”也就成了目的,友情却转化一种外在的装点。
我认为,世间的友情至少有一半是被有所求败坏的,即使所求的内容乍一看并不是什么坏事。让友情分担忧愁,让友情推进工作……友情成了忙忙碌碌的工具,那它自身又是什么。其实,大家应该为友情卸除重担,也让朋友轻松起来。朋友就是朋友,除此之外,无所求。
其实无所求的朋友最难得,不妨闭眼一试,把有所求的朋友一一删去,最后还剩几个?
李白与杜普的友情,可能是中国文化史上除俞伯牙和钟子期最被推荐的了,但他们的交往,也是那么短暂。相识已是太晚,作别又是匆忙,李白在作别诗:“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后,从此两人再也没有见面。多情的杜普处于对李白的思念之中,不管流落何地都有刻骨铭心的诗句出现。李白应该也在思念吧!但他步履放达,交友广泛,杜普的名字再也没有在他的诗中出现,这里好像出现了一种巨大的不平衡,但天下的至情并不以不平衡为条件。即使李白不再思念,杜普也作出单方面的美好承担,李白对他无所求,他对李白也无所求。友情因无所求而深刻,不管彼此是平衡还是不平衡“两颗在夏天喧哗着聊了很久的树,彼此看见对方的黄叶飘落于秋风,它们沉静了片刻,互相道别。明年夏天见!
有一种不平衡的深刻:真想为你好好活着,但我,疲惫已极。在我生命终结前,你没有抵达。只为最后看你一眼,我才飘落在这里。
友情,无所求的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