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永远是单程车票,不提供返程服务。有的人坐到了终点,有的人早早就下车,有的人一路颠簸,有的人顺水顺风。离别总在或长或短的间隔中发生,几多感动,几多伤痛,我们在人生轨道上穿越了一程又一程。窗外是随着四时变化的风景,我们也是这大美风景的一部分吧,但我们不能像那些风景里草木,花开花谢,枯了又荣。
春节已过,元宵未至的时候,对于许多国人来说,无论心里还是手里,都还是过年的节奏,空气里也多了一些散漫的因子。中午下了班,在单位食堂草草吃过午饭,回到自己的小居室。从换上家居服和拖鞋的那一刻开始,我便拥有了无尽的自在和慵懒。疲沓沓地躺在沙发上,手持遥控器,毫无目的地掠过一个又一个电视画面。我必须采取这样看似无聊的方式,来迎接一个小时后午休瞌睡虫的组团忽悠。
电视进入企业新闻的频道,数位领导在闪光灯咔咔嚓嚓的陪伴下,带着鲜花和礼品来慰问住院就医的劳模。劳模病入膏肓,鼻子插着氧气管,一副廋骨嶙峋的模样。这样的新闻难以引起我的兴趣,瞬间我就切换了频道。但就在手指滑动的瞬间,脑海里有个感觉惊鸿一瞥:劳模的表情怎么如此熟悉啊?!
再次回拨到原来频道,我听到了劳模的名字:“张旭鸿”!瞬间我震惊了,之前涌现的朦胧睡意也一扫而光。这是一个我熟悉的名字,尽管他不是我熟悉的人。他是长我一届的校友,在校还担任过学生会主席。斯时他虽然仅比我年长三两岁,但举手投足都比我们这些稍显青涩的农村娃更显成熟与稳健。
及至后来,我们先后分配到同一个企业,一家大型的央企。同一个企业,不同的单位,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没有太多的交际,但意识里始终存在这么一个人,并且这个人一直保持着在校时候的领跑势头,属于校友中的佼佼者。此后多年,他的身影经常在各类新闻报道、表彰会上出现。因为工作关系,我也有机会坐在会场里,看着披红戴花的他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所以即便从来没有过直接接触,对他的表情并不陌生。
这个名字最后一次在记忆里出现,应该是三两年前去他所在的单位,忘记什么事情了,正好走过他的办公室门前,门口就挂着他名字的铭牌。此时,他已是这家单位的副总工程师了。这么多年,他向上向前的脚步从未停歇。再往后,他像很许许多多的熟悉的陌生人或者陌生的熟悉人一样,走的走,来的来,我可能和他们一样地存在。
到电视里的新闻结束,我的回忆还在进行。胃癌,两年以前他体检查出得了重病。此时,他应该才四十岁出头,正应该是事业风生水起的时候。罹患重病虽说不是事业的休止符,但此刻事业对于他,与健康比较已经所拥有的一切都失去了鲜活的意义。
下午和一位朋友通电话说起此事,谈及他年纪轻轻为什么过早地失去健康,大概和年轻时候为了事业打拼,生活没有规律,日理万机操心太多有关吧。“祝福他吧!”此时说太多已无用,在不胜唏嘘之余,我们挂断了电话。
在关于他的回忆散乱地进行的同时,我油然想起一位去年谢世的老领导。因为肝癌,他在顽强抗争两年多后,无言地选择了投降。这距离我认识他,已有十八九个年头。那时,我初来乍到这个单位,他年纪轻轻已经身居要职。虽然我们日常的工作要与油、水之类的打交道,但平日里见他,却是西装革履,志得意满,他应该是一个很注重仪表,热爱生活的人。
我的工作范畴不属于他的主管领域,平日见的不少,多是打招呼致意,真正坐在一起密切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他当副职的时间应该是比较长的,虽然这个所谓的副职也是我们很多人遥不可及的岗位。在当了十余年副职领导之后,五年前他受提拔重用去了另一个单位当正职,他终于在时隔多年之后“又上一层楼”。
然而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新单位两年之后,就听说他罹患肝癌的消息。甚至在我们单位流传出一种说法,说本单位的人不适合到那个单位当官,因为之前也有一位同事走马上任不久,也患上重病,一年之后就随风而逝。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同事女儿的婚宴之后。有两个地方最能看到久违的人,一个是婚礼,一个就是葬礼。当吃完酒席的人们三三两两步出来,交头接耳地走着时候,我发现了与一位老同事并肩而行的他:他和往日并无不同,不像一个患病已久的病人,唯一明显的就是很短的寸头,看起来好像更加精神。简单地握手寒暄之后,各走各路。
当我再次见他,是半年之后,但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我们和他之间,已经阴阳两隔。追悼会来的人很多,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肃穆。在追悼厅的正上方,是他的大幅彩照,仍是当年英姿勃发的模样。向遗体告别时候,惯常使用的哀乐却变成一首熟悉的老歌《再回首》。
“再回首,背影已远走;再回首,泪眼朦胧……”听到这样的歌声,禁不住泪光潸然。人来人往,有多少人在你再回首的瞬间已经远去。人生的列车一直向前,我们不断地追逐梦想,靠近希望。可是我们终将两手空空,人生最可贵的可能不是瞩目,而是从容……
补记:这篇文字写就后,就放在了电脑文件包里。前几日开会,其间有人说张旭鸿已经走了,年仅42岁。没有震惊,唯感突然,祝福他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