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永恒 · 2023年2月16日 0

我该怎么爱您,爸爸?

  火车尚未出发,我安置好行李,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托着腮,凝视着站台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旅客,无思无想。蓦地,包里的手机响起,拿起来一瞧,是爸爸打来的。

  连忙接通了,立时就传来爸爸温暖的声音:在哪儿呢?吃饭了没?最近过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家?……等他问完一连串的问题,我也不急着回答,我知道,这是他借口似的的关问,一准又是在家想我了,想听听我的声音。我转而问爸的近况,他说又出去扛活了,趁现在是吃午饭的间隙给我打电话,我问他中饭吃什么,他在电话那头嘿嘿地笑,我就知道……我急着埋怨他,那是你身体重要,还是赚钱重要?不待他回言,就知晓他会说他身体现在还好,还可以再创造财富。果然爸爸就说道,我现在身体还行,还没老呢,还可以——我打断他的话,爸——爸爸明白我这一声呼唤的含义,也就不再说了。一时间,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不言。

  车厢广播里传来乘务长亲切的声音,旅客们,先生们,我们这趟列车是开往……话筒另一头的爸爸听见了,火车开了吗?我醒了神般忙应道,恩,开了,刚开的。爸爸接着又嘱咐我,路上小心一点,看紧自己的东西。我微微咧开了嘴角,轻笑着,爸,我都多大了,知道了。顿了几秒,又问道,家里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啊?爸爸的笑声顿时爽朗起来,兴致勃勃地给我讲起了家里的小侄子如何如何逗趣……

  放下了手机,却再也无法心如古井,波澜不惊。

  爸爸,我那如山伟岸的爸爸啊——

  不知道是安慰我,还是真的始终不肯服老服输——这么多年要不是爸爸从始至终执拗着一股劲,凭他的家世,那么纯粹的无产阶级出身,于他的处境毫无改变。况且还摊上一家子亲疏离散,爸爸的身上一直担负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担子,他真的吃了太多的苦。小的时候,和年长者一起拼生活,如今年纪大了,却依然还在和后生们一块儿抢日子。他过度消耗了他的生命。他总说他的身体还好还好,可我很怕,一旦他的身体撑不住了,那么他的倒下将是不可设想的,我不敢想,也不愿去想。每次面对这样的窘境时,我都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能对爸爸说些宽心的话、叮嘱的话,叫他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不要逞强,得再二再三的劝嘱他,不要抽烟,省下那个钱,可以去买些别的补品,养养严重缺乏营养的身体。他只是应和着,依然不改,或者躲着妈偷偷进行,有时被发现了,就免不了一场闹——心里清楚妈妈是为了他好,只是这么多年的习惯成自然,同时也是生活中的偶尔的小乐趣吧,有时纯粹是因了心烦而解忧的。但是这些有毒物质实际上的确是损害了他的体格,早年还不觉得,仗着年轻力盛,全然不当回事;但随着年岁渐增,体质越来越衰弱,经常一大早起床就咳嗽不止,那时断时续的咳嗽声让我们几个儿女听地心惊。白脸也唱过,红脸也扮过,我们都要没辙了,明里暗里也半由着他。或许爸爸也掌握了我们的心理,也相机地继续他的烟龄生涯。妈妈每每嘱咐我劝劝爸爸少抽烟,最好是不抽烟。除了答应妈妈的要求,我也无法可想。轮到和爸爸通电话或当面交谈的时候,我也不忘我的使命,就爸爸的健康情况推论到他应该要戒烟。爸爸总是一副乐呵呵心悦诚服的语气,让我们放松警惕,直至有一天被我们撞见他正匆忙地藏手中的香烟头。好说歹说,总是不管用。这当中隐藏不了几分于心不忍的因素,爸爸大概就仗着这种宠溺,顽强着他的烟程。

  太多的斥责实在是颇刹亲情的。尽管是善意的,但那施行在劳累的爸爸的身上,却会显得很残忍,好象剥夺了他唯一的娱乐——爸爸不止一次告诉我说那是他繁冗生活中的解救,不然,身为一家之主,满腹的牢骚向谁诉去?幼年就已丧父,没有如山父爱的遮挡,爸爸早已惯于自己去承担一切苦楚,没有对象倾听,就只有诉诸于物质了——香烟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何况缺乏长辈的管教,于是这个不好的嗜好沿袭了下来,贯穿爸爸的大半生。后来成家了,有了小孩,责任扑面而来,无暇避及。仿佛顶天的汉子般——尽管爸爸的个子不高——扛起了养家糊口的重荷。这时节烦心的事必定更多更杂。无所发泄,自然依赖于外物的麻痹。不知道爸爸是否曾后悔过,让自己的人生沾染了尼古丁。我很想说,爸,如果当年不慎是一个错误,现在却是明知故犯,更是大错特错!可是每当想吐出这些话时,我总是会后劲不足。我凭什么?我有这个资格吗?也许我就一直是爸爸肩上卸不下的重负沉担,也许我就是爸爸心头没来由的烦躁来源,我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劝诫爸爸,让他舍下几十年的积习,从而换得浑身的不舒坦吗?健康是最有力的理由,但我总觉得自己太气短,导致每次都只是旁敲侧击,有时也会直言提醒,在获得爸爸的承诺后,我点到即止。这在很大程度上纵容了爸爸的行为。于是,又开始下一次的隔靴搔痒。

  爸爸呀爸爸,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爸爸,我能够用这么残忍的话来劝诫您吗?我说不出口。这句话像是一句托辞,为晚辈没能及时行孝而推脱;这句话更像是一句诅咒,会给我亲爱的爸爸带来不祥。只要他现在,只要他这一刻,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就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