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情深 · 2023年3月4日 0

伟大的母爱:失去了2个孩子后的疯女人

老如嫂是我们家附近一带生平最为坎坷的一位妇女,她自幼丧双亲,吃着村里每户人家的饭碗长大的。好在孤儿早当家,她做起活来又麻利又精细,性格也十分温婉贤淑,十几岁时就跟着村里的纺织坊做工,编织草帽、蓑衣、麻袋,村里人都喜爱用她编织的物件,不易散坏。工钱也时常用来帮助孤苦的独居老人,是个善良、勤劳的女人。

因模样生得不差,二十岁时便嫁给了隔壁村的老赵,老赵是个老实人,两人男耕女织地过上了几年温馨美满的农家日子。但自从老如嫂怀上第一个孩子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转动。也许是因为老如嫂从小如杂草般丛生,身体硬朗,无病无痛,第一个孩子生下时足足有8斤重,白白胖胖,健康平安。家里碗筷又添一双,本来是天大的喜事,但谁也未曾料到在娃4岁那年,娃跟着邻居家的哥哥姐姐们玩捉迷藏,两天后才在密封的仓库箱子里找到了他的尸体。

老赵家晴天霹雳,老人家们成天哭闹着要上告工厂,要厂长赔命,老如嫂更是崩溃地在家卧床数月,从未有过疾病的她如今一病不起。但在那个年代,临时工也较为泛滥,工厂里每日进进出出的都是新面孔,谁也不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罪恶。工厂被闹得倒闭了,废弃了,厂长也离乡了,苦于老赵家,无人可告,无人愿管,白白去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但再苦再悲痛的日子也还是得继续过,老赵家合计着再生一个孩子来填补老人家心里悲痛的缺口,老如嫂虽悲痛万分,但离开的孩子终究不会回来,为了年迈的公婆能得到慰藉,便忍着悲痛备着下一次生育。经过这一次丧子之痛,老如嫂的身体明显大不如前,但在老赵的精心照顾下,第二个孩子也顺利地出生了,这孩子虽皱皱巴巴,不如前一个白胖,但也算健康,老赵家刚办完白事又迎来了喜事,村里人都有些感慨。但人生从来都不是如你所愿,孩子三岁那年,老赵家的老人生病住了院,夫妻都到了市里照顾老人,拖邻居照顾孩子一段时间。就在这样的某个下午,在家门口独自玩耍的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了。那时的村里还未曾有过孩子被拐卖的事件,所有单纯的村民们都以为带着孩子的是来自老赵夫妻俩的朋友,接孩子去市里。

夫妻俩回到家里顿时傻了,报了警,在尚未普及监视器的那个年代,找被拐卖的孩子就如同大海捞针,曾经丧子之痛又一股脑地涌上心头,老如嫂吐出一口老血便不省人事了。再醒来时,只剩下一家空荡冷清的房屋,老赵家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意外,无处安放的怨恨只能宣泄给了无依无靠的老如嫂,认定是老如嫂克了老赵一家,逼着老赵离了婚离了乡,留下一点生活费,一家都迁走了。老如嫂醒后倒也不哭也不闹,一辈子都在经历生离死别的她仿佛失去灵魂般呆呆傻傻,世间一切于她再无意义。

这一切都是我的母亲告诉我的,待我出生时,老如嫂已经是有点疯癫的、见娃就喊自己孩子名字的疯女人了。村民从一开始的怜悯同情变成怕孩子被她偷走的嫌恶远离,小时候我的母亲也一直叮嘱我不要靠近那个疯女人一步。但我从小骨子里就充满着叛逆与不安分,母亲不让的事我偏偏好奇。在某个清晨,趁着父母出田,我撒丫子跑去看那人人口中的“疯女人”。

老如嫂的房屋旁一片荒凉,无人愿与她为邻,我老远就看到她呆坐在门前的小木椅上,蓬头垢面,手上还抱着破旧的小孩式拖鞋。老如嫂看到我时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喊着孩子孩子地朝我跑来,我吓得动弹不得。老如嫂跑到我跟前,用力地抱住了我,那双浑浊呆滞的双眼里盛满了晶莹、滚烫的泪花,灼伤了我的后颈,或许是因为害怕,也或许是因为悲伤,我也跟着大哭了起来。过了半晌,老如嫂停止了哭泣,看着我哭得皱巴巴的脸愣神,嘴里念叨着:“不是,不是……对不起”随即放开了我,苍老的脸又挂上了呆滞的表情,慢慢地往回走去了。

这就是唯一的,我与老如嫂的回忆了。没有真情流露的交流,也没有醍醐灌顶的警醒,只有在那一瞬间感受了铺天盖地的悲伤,压得我往后再也不愿意回忆。长大后我离乡读书,最后一次听到老如嫂的消息就是她的离去,在她漫长的艰难岁月中,她守在破旧的小草屋里,日日月月地等待着自己的孩子,仿佛他们知道回家的路,又仿佛他们从未离去。那双孩式拖鞋,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她去世被人发现时的双手,也依旧死死抱着这双拖鞋。她心里所想,所念,再也无人知晓,对孩子的思念与爱把她深深地困在了这四角的荒野里。

人生从来都不是如你所愿,每时每分都有灵魂被压垮的人存在。也许是因为爱,也许是因为恨,也许是因为求而不得的贪念。没有人会记得老如嫂,她只不过是一个身世可悲的疯女人,而在与她相拥时感受到的排山倒海势的悲痛与无力,让我想提起笔为她送行。我无法给她安慰,也无法与她感同身受,我再也无法说服别人好人就会有好报,人生百态,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但好人的灵魂永远干净,纯粹。

这一篇文只为慰藉老如嫂那颗固执,温柔的灵魂,哪怕它永远无法得到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