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坐在一楼的回廊里,手捧着一杯碧绿清澈的西湖龙井。四周一片静谧,只有阵阵微风掠过我的指尖。
听说这有房间出租?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传来,搅乱了我沉静如水的心。
微微眯起眼睛,我抬起头,青石板小路的尽头,一个男人斜靠在红木门边,嘴角叨着一支烟,风尘朴朴的样子,有淡淡的笑和沧桑的法令纹。
当我把房间钥匙交给男人的时候,他突然倾身靠近我,靠得那样近,以至于他的鼻尖几乎碰到我的额头,我心里一紧,却忘了退避,只是直愣愣的望着他像阳光一样炙热的眼睛。
他用手指轻轻挑起我的下巴,满眼全是明晃晃的光点,他说,我叫璃君。然后,他放手轻笑,俯身提起脚边的大包,穿过长长的回廊。直到楼梯上响起铮铮有力的脚步声,我才回过神来,那一瞬间,心里深处,便千树万树梨花开。
原来爱上一个人,是那么简单透明的事,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丝微笑,便能成就一段轰轰隆隆,惊心动魄的爱情。
璃君,多美妙的名字。而且,我从没看过一个男人可以把粉色穿得如此风生水起。淡粉色麻质衬衫配上湛蓝色的牛仔裤,帅气得让我不敢正视。我一直深居简出,也许是我见过的男人太少吧,我觉得璃君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他漫不经心的浅笑,他玩世不恭的神情,他烟波浩渺的眼神,都像是艳丽妖娆的罂粟,让我义无反顾的迅速沉沦。心里那座坚守了二十年的城池,就仅仅在一瞬间,以排山倒海之势溃不成军。
我那颗青春懵懂的心,就一点一点的动了,动了,便是暗流汹涌。我渐渐的成为一场独角戏里唯一的主角,渐渐的入了迷,暗自着欢喜,暗自着患得患失。我会趁他不在房间的时候,收来他换下的衣物,用我纤细的手搓成一片片雪白,在院子里随风飞翔。阳光里飘荡着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我总觉得那就是爱情的味道。
我对他的好,他怎能不明了,然而,他总是叫我“丫头”,这个称呼让我无比的痛恨。我清楚,这个男人仅仅只是把我当成小女孩而不是女人。爱情其实就是一场战争,需要势均力敌,要棋逢对手,这场战争才有意义,于他,我只是丫头,却无法成为对手。
他总是对我轻轻的笑,眼神闪烁不定,他说,丫头,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那些敷衍的笑,那些漫不经心的目光,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深深的插入我的心脏,生生的疼。
和璃君同一个世界的是那些游荡在酒吧的女人吧,她们穿性感暴露的吊带,有着水蛇般柔软的腰肢和饱满丰盈的胸,化着精致娇艳的妆,媚眼如丝的夹着香烟。我时常看见璃君与这样的女人暖味的厮缠在一起。他有时在深夜会把她们带回房间,黑暗中那些若有若无的呻吟和喘息声一下一下的撕扯着我单薄的心,让它在无数个黑夜里辗转的痛了又痛。
而我出生于书香世家,干净纯洁如百合花。璃君定是不喜欢如此的女子吧。于是,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我喝了许多酒,满脸绯红步伐蹒跚地进了璃君的房间。璃君看到我显然吓了一跳。我化了很妖治的妆,穿了条酒红色的丝绸吊带裙,露出大片洁白的肌肤。他诧异的看着我。我笑了,眼神灼灼,激烈的燃烧,这个样子的我,应该和你是一个世界的吧?
“璃君,你知不知道我爱你?”我颤抖地伸出手,拉下肩头细细的带子,裙子就像云霞一样轻轻飘落下来,我洁白无暇的身体在月光下闪烁着透明的光泽。然后,我走上前去吻他,纤细的手臂像青藤般紧紧的缠绕着他。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就是这种气息,像一种无比强烈的磁场,让我不由自主的要去靠近,要去纠缠,想要交织一生一世。
璃君无法抗拒我无边漫延的芬芳,他发出低沉的喘息声,狠狠地把压进身下。在疼痛来临的那一刻,我幸福地闭上眼睛,从此,这个男人的气息将永久的停留在我的身体里。从此,我们不再是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我对璃君的爱是那么的真。我相信无论他有着怎样的前尘往事,总会有风景看尽的时候,终有一天,他会静下心来,陪我一起细水长流。我甚至想和璃君就在这美丽的小镇上,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我们真的过了一段安稳的生活。璃君不再和酒吧的女人厮混,他会静静地坐在回廊里,泡一杯茶,看些我看过的小说,偶尔会扬起头,对着厨房的方向大声喊,宝贝,饭好了没啊?我饿了。多么烟火世俗的生活啊,这就是女人一生的梦想吧。
可惜,这样的日子是那样的短暂。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陌生的外地女人,大约三十多岁,很高贵的样子,穿着暗红色的绸缎旗袍,染着丹蔻的手指上燃着香烟。看到她,璃君的脸一瞬间惨白。
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忐忑不安。女人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盯了我一会儿,他是我的人,我要带他走。我怔住了,然后,我终于知道了关于璃君的过往。在一个繁华的都市,他的身份是这个有钱女人所包养的情人。他因为不堪忍受女人无理蛮横的控制,于是,他偷走了她一些钱,悄悄躲在这个小镇,却不曾料到,这个女人有着怎样疯狂的心,她用尽手段打听到他的下落。
是的,从一开始璃君就向我表明了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然而,他租了我的房,我却给了我的心。对于这份感情,我无能为力,只能顺着自已的心,一直沉沦下去。哪怕从一开始就以飞蛾扑火的姿势,决绝而义无反顾。
我盯着这个女人,璃君拿了你多少钱,我来替他还。女人轻蔑一笑,我不要钱,我要人,否则他就要坐牢。
璃君默默返身进屋收拾行李,当看到他把我亲手洗好的粉色衬衣装好,泪水便疯狂的大颗大颗的坠落下来,我拼命抓住他的手,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璃君的眼神错综复杂,忘了我吧,我配不上你,你那么干净而美好。不,我大喊着不肯放手,璃君用力推开我,不顾我的泪流满面,不顾我的苦苦哀求,跟随女人而去。
璃君离开的日子,我一片茫然。我会常常想起第一次看到阳光下璃君的样子,那么俊朗,那么生动。而如今,什么也没有了,我只能在一次一次的泪水中咀嚼回忆。忧伤像水底无尽漫延的水草,缠得我透不过气来。我开始学会吸烟,沉默着一支接着一支,仿佛在烟草的味道里才能感觉他的存在。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璃君了。谁知道,三个月后的黎明,当我打开大门竟看到璃君。他看上去是那么的憔悴落迫,身上还有着许多的伤。璃君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拥抱住我,我仿佛做梦般的呆立不动。璃君什么也不肯说,我亦不问,只要回来就好,不是吗?每天清晨睁开眼看见他沉沉地安睡在自己身边,莫大的幸福就充满我的身心。
然而还是和以前不一样啊。璃君整日里沉默不语,人日渐消瘦,总是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他就像暗夜里虚幻飘渺的影子,明明就在我的眼前,却抓不住他,这种感觉让我悚然而惊,我无法了解在他的心里到底呈现着怎么的景象和色彩。他只是经常向我要钱,然后就出去很长一段时间,回来后便进了洗手间很久也不出来。我的心就一遍遍的凉了又凉。
有一天,当璃君再次从洗手间神情飘忽出来时,我不动声色的随后进去,出来的时候,我手里握着一小包白色粉末状的东西,脸色苍白得像个鬼,我慢慢的走到他面前,紧紧的盯着他立即变得灰败的脸,颤抖的轻声问,这是什么?你能告诉我吗?璃君不语,只是别过头去。我开始流泪,我板正他的脸,让他面对着我,璃君,不要伤害自已,也不要伤害我,好不好?
他伸出手想拥抱我,我冷冷的躲开,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这张曾让我无比深爱着的脸,我的眼神里只剩下空洞和绝望。
璃君颓然的垂下手,沉默许久,他低声说,对不起。透过窗外清冷的月光,我看到璃君满溢着忧伤的眼。
原来那个女人找回璃君以后,就开始引诱他吸毒,让他一点点的上瘾,等到他完全沉浸无法自拔时,女人就离开了他,断去他一切经济来源,她要狠狠的折磨他,要他一无所有,要让他知道背叛她会有着怎样悲惨的下场。
我沉默许久,璃君,你爱我吗?你愿意许我一生幸福吗?我爱,你给了我水晶般的纯美爱情。我不再说话,静静的倦缩在璃君的怀里,泪水一次又一次的打湿了他的胸膛。
第二天,我把璃君送到戒毒所。璃君,我等你回来,记住,你还欠我一个承诺。璃君坚定地点点头,眼神澄清透亮。是的,我一定会等他回来,我相信爱的力量能战胜一切,我会让他灰暗的生命注满了阳光。今世情缘,君不负我相思引,我会等待繁花开满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