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影评(一)
《武侠》在戛纳上映之后,海外媒体一片赞誉,称其“推动了一个类型片”。而国内媒体则大多选择用“科学武侠”或“微观武侠”来定义本片。也就是在上映前夕,这已经超越了陈可辛、甄子丹、金城武和汤唯组成的“可真威武”组合成为了影片的最大噱头。那么,到底什么是“科学武侠”和“微观武侠”?这个片名能和周星驰代表作《功夫》比肩的功夫电影是否真的能为中国功夫电影开辟出一条全新道路呢?
“破”在哪里
悬疑推理类的功夫电影有过不少,最近的例子就是去年相当火爆的《狄仁杰之通天帝国》,然而以往的影片无一例外都是通过案件的层层推进来解开谜底,重点在于人物性格、形式逻辑以及对细节的把握。《武侠》对以往此类影片的突破在于解谜者徐百九是通过对死者身体所呈现出的特征来判断死者生前与人搏斗时所遭受的经脉、血液、内脏运行情况以及致死原因,在犯罪现场通过细节来还原搏斗场景,通过观察人生活、睡觉时的呼吸以及自身气场来判断人物武功的高低程度。这样的方式完全就是将人们以前对神乎其技的功夫概念化的感觉用科学的方式进行解释,并且通过动画的表现形式将血液、血管、内脏器官的运动呈献给观众,因此才会得到“科学武侠”和“微观武侠”的称号。而这种讲故事的方式在以往的影片中绝对是前无古人。
如果选好了“亮点”而没有好的“表现”那绝对算不得成功。《武侠》全片最为精彩的地方就是徐百九推理破案的段落。从他甫一出场、对尸体进行尸检时所得出的“科学结论”,到犯罪现场实地还原案发场景,再到对刘金喜“阴魂不散”式的日夜观察,环环相扣,细致入微,再加上略显诡异的配乐、出色的剪辑以及多变的表现手法,使得这一部分剧情相当紧凑,用很多影迷的话说,就是“颇有好莱坞悬疑电影的风采”。这其中,尤其以案发现场的还原段落最为好看,在这段中,陈可辛在武打场面中插入了大量的慢镜和特写,将左右故事情节的细节展现得淋漓尽致,而用徐百九的视角来重现这一段打斗,也使两段本来在不同时间发生的事成功结合在了一起,呈现给观众一种相当奇妙的感觉。除此之外,陈可辛还将徐百九这个人物的性格分裂成了两种形态来展现,颇得《神探》的神韵,这在以往的武侠电影中似乎并不曾出现过。而徐百九与阿玉初次交谈时的珠玑暗藏,以及刘金喜送徐百九至树林中时的惊心动魄,都是同类影片中的经典戏码。
“守”为何处
如果陈可辛能将这种特点保持到影片结束,那么《武侠》绝对称得上一部里程碑式的杰作。然而就像所有武术套路那样,当你使出自己的一招绝杀招数之后,总要考虑是不是真的能完成绝杀,如果不能置人于死地,那么就必须要防止对方的反击,这时候就必须要做好防守。《武侠》就有这样的一招”防守”,而这招所谓的防守,现在看来就是陈可辛的保守。
看过影片的观众一定都有这种感觉,那就是当徐百九回到城中、七十二地煞出现之后,影片像是被割裂成了两段一样,前后两段完全不搭。在前一段中,徐百九是当仁不让的主角,一切破案线索、剧情发展都围绕着他来展开,而影片的核心内容也是徐百九内心中法律、规矩、物质与人性、情感之间的矛盾冲突;然而到了后一段落中,徐百九的地位迅速下降,反而刘金喜成了第一主角,故事也从悬疑转变成了最为烂俗的隐居、追杀。或许在陈可辛看来,如果一部叫做《武侠》的电影中没有了动作场面,没有了打斗,那么绝对不是浪费了甄子丹这样的功夫巨星般简单,很可能会造成影片上映后评论界和观众的口诛笔伐,因此权衡之下,还是将故事引回了传统的功夫电影叙事的节奏之中,殊不知这反而成为了影片的最大败笔。我们先不论陈可辛在这段之中到底寄予了多少对于“武侠”、对于“功夫”的理解与怀念,总之在很大程度上,它打乱了影片前一小时所营造出的悬疑氛围,而且双主角所代表的不同的核心价值观体系也因为节奏的变换而使得表述变得极不完整,从一开始就追求的“科学性”也在这一段落中销声匿迹。因此,尽管甄子丹所设计的武打动作依然眼花缭乱、霸气十足,尽管惠英红、王羽依旧老当益壮,然而还是无法挽救剧情上的致命伤。
可以说,正是因为陈可辛的这种保守和理念的偏差造成了影片质量的下降,再加上事后观众频频质疑的“伪科学”以及对最后结尾的不满造成了如今《武侠》口碑持续走低的现状。
陈可辛的“武”与“侠”
提到功夫,人们最先想起的一定是李小龙、成龙、李连杰和甄子丹,但是一提起武侠,人们的脑海中率先浮现的一定是金庸、古龙、梁羽生小说中的义薄云天的侠客,当然,还有内功、轻功、点穴、兵刃等这些神奇的功夫,可以说,这些观念早已经融入到了人们的日常生活当中。然而,陈可辛心中的武侠一定略有不同,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武打场面有多么精彩、人物功夫有多高强的时候,他却将注意力集中在点穴为什么可以将人体定住、人为什么可以运用轻功飞起来等这些问题上,因此,他在《武侠》中展现出来的才能是“科学武侠”和“微观武侠”。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金城武饰演的徐百九就是陈可辛本人。
此前陈可辛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徐百九会功夫,最终决定还是不要,其目的就是要表现一个不会功夫的人其实也可以拥有侠义。徐百九以前也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但就是因为自己的心慈手软致使两人被害、自己中毒,因此他才会相信只有法律、规则、科学不会骗人,这也是为什么刘金喜明明杀害的是两个贼人,徐百九还是要抓住刘金喜不放,因为他相信一个以前杀人如麻的杀手是绝对不会改邪归正的。其实在调查的过程中,徐百九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比如在刘金喜家吃饭时的对话,比如探子的一句“如果法律不能保证一个想做好人的人,可以做好人,那是个什么法”,当刘金喜选择放走徐百九、并且相信他不会再回来,而徐百九却执意申请逮捕刘金喜的时候,徐百九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他不是死于法,就一定死于侠。最终,在刘金喜的感悟下,徐百九心中“法”与“情”的较量终于以“情”的胜利而告终,这就等于宣判了他以前价值观观念的死亡,所以他必须死。
甄子丹饰演的刘金喜/唐龙原是七十二地煞的二当家,但是在一次灭门案中良心发现,最终远走山里,娶妻生子,却不得不面对十年后组织的追杀。如果把法与情看作是影片的矛盾根源的话,那么唐龙无疑破坏了组织中的“法”,就是帮规。陈可辛之所以安排甄子丹自断一臂,一方面是向自己心中的武侠经典《独臂刀》致敬,但更重要的,是突出唐龙的侠义精神。他将组织给予的一切选择用自残的形式来偿还,这是一种侠义;十三娘要坠落山谷之际他奋力施救,这是一种侠义;自己的妻子孩子生命受到威胁,他奋不顾身,这是一种侠义;徐百九没有遵守诺言,但他依然愿意冒死让徐百九替自己扎针,这更是一种侠义。而这些侠义,在徐百九以前的生命中是不存在的,就是他一直不相信的人类的情感。
当然,并不能说反派七十二地煞就没有情感。当他们看到唐龙“死了”的时候,那种悲凉的歌声让人为之动容,帮主看到唐龙少了一条臂膀时候的撕心裂肺的呼喊以及对唐龙幼年情景的怀念,都是有着充沛感情的人物。不过,由于这部分故事是在影片后半段才被加进去的,根本没有得到充分的展开,所以才会为人诟病。
武侠影评(二)
文/孙孟晋
武侠电影到《卧虎藏龙》,已基本无路可走。胡金铨的禅味,张彻的血腥,包括“黄飞鸿”系列的无厘头,各种路数都已玩毕。直到李安的飞檐走壁,腾空游戏基本无人再能超越。其实,张艺谋试图制造张氏武侠美学,可是他对光影的过度依恋而失去了武侠精神的伸展。
陈可辛,是一位很有企图性的导演,从《如果爱》开始,他一直在类型片上动足脑筋,他不想在前人的巢穴里乘凉。而电影发展到今天,能往前走的,更有可能的是个人风格,而非类型。
《武侠》上映之后,不少影评人对其评价并不高。原因之一是大家都拘泥于武侠这一类型片上的传统。显然陈可辛是离经叛道的,无论说它是“微观武侠”,还是“科学武侠”,严格地说,陈可辛的《武侠》还不是一部彻头彻尾的武侠片,他最多是打着武侠的旗号,在搞商业片的杂交。陈可辛太像是一位跨界明星。
这是一部受环境所限很明显的电影,甚至连宽敞的打斗环境都缺乏。陈可辛自然不会去模仿李安,把威亚搬到云南的民居上。他是想借着致敬的名义,来颠覆一些固有模式。至少我们看到了不一样的汤唯,不一样的金城武,不一样的惠英红。而甄子丹,如今所有影片里打斗戏的教头,陈可辛要想颠覆他的形象,难上加难。他在《武侠》里的那些文戏,也没超越《叶问》。
这不是一个很专注的时代,人的精力与爱好被无限撕扯,智慧比精神纯度更行得通,而在艺术上的旁征博引则成了通行证。有时候,稍稍的越界便有一种恶搞的效果。
陈可辛在《武侠》里越界得很厉害,金城武那条线索是甄子丹这个人物的阴篇,他在用针灸学和神经分析学来剖析一个角色的存在。他越依附进甄子丹的身体,越能探明真相。所以,推理在《武侠》里是和武侠构架比翼齐飞的,金城武走火入魔的表演有一种隐形叙述的妙笔,它看上去达到了娱乐片的悬念功效,其实陈可辛努力将商业片的叙事技巧玩到颠覆。
真因为有这样一种双层叙事结构,我们会以为日本推理剧+美国罪案剧,在《武侠》中被移植得过于混搭。我们不得不佩服陈可辛在你不自不觉中混杂了很多东西,就像那些形式感极强的山歌,它本身的谐趣也有标本化的功能,这种尝试很容易令人想到他的歌舞片,也就是说,陈可辛追求的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武侠片。
远的要说张彻的《独臂刀》和《新独臂刀》,近的要说《暴力史》,如果从参照系来看,《武侠》一定会被说得一无是处。但从商业片的角度来看,《武侠》恰恰是今年面世的华语电影里最成功的一部。我们过多地被文艺片的模式勾去灵魂,而对于在形式上有突破的商业片缺乏最起码的评判标准。
至于陈可辛是否应该用之前的名字——《同谋者》,这个名字倒是更暴露导演本人的内心诉求,他不会觉得这个世界存在什么“侠义”,或者说,那是东方传统文人过度想象的东西。陈可辛本人现实,甚至深思熟虑的一面逼迫着他探究人性的险恶。换一句话说,这也是一部探究人与人之间背叛关系的电影,它触到了想摆脱也无法摆脱的宿命境地。甄子丹对义父存在着背叛,而他对妻子的隐瞒真相,也未必是很美好的。汤唯这个角色也是,她的隐忍中有自私的一面。陈可辛分明懂得,将人性故事放到一个离现实世界有点距离的框架里,是安全的。他还将僻远山村的纯净,作为恶风暴雨终将到来的对比,这也是预设的场景。
《武侠》真正精彩就在于那个东方豪斯先生——金城武的角色,他让《武侠》反而更靠近探案片+惊悚片。陈可辛的败笔也正在于无法在后半部电影里,继续金城武的戏份,而使他更像甄子丹的保护神。影片的前半部分,那个被致敬的对象——王羽是空缺的,从结构上来说,陈可辛做了那么多铺垫,但到头来,他无法再让金城武处在犄角的一端,而人物中心转换成了甄子丹和王羽。
关于甄子丹和王羽最后的对打,让我们看到了一种致敬的意味,甄子丹断臂,操起了王羽当年的大刀。陈可辛最颠覆武侠片的动作是教主的死,大家几乎一致性地认为这是“雷戏”,而我倒以为如果没有这么一笔,《武侠》的后半部电影真的成了鸡肋。
说实话,《武侠》带给我们的是武侠片的新认识吗?肯定不是,多年前的《功夫》即时按上了美国大片的尾巴,也没有多少人感到过分不爽。在一个电影不知跑到哪去的年代,多一种尝试,哪怕找得到出处,肯定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武侠》在拍摄过程中一定做过很多调整,他是导演的急智。最后的雷劈,笑浪背后藏着那么多的无奈。一个极其聪明的导演,也许真的斗不过一个荷尔蒙超强的导演。
武侠影评(三)
从未拍过武侠类电影的大导演陈可辛算是做了一次大胆的尝试,彻彻底底地将“武侠”颠覆了一把。“微观武侠”的概念+“甄唯武”(甄子丹,汤唯,金城武)强大吸金组合+融合侦破,搞笑,惊悚,动作大杂烩式的电影风格足以吸引无数影迷走进电影院(本人是其中之一)。可当115分钟的电影结束时,我就迷茫了——这片儿跟“武侠”有关系么?
所谓武侠,无非武功加侠客:武要天马行空,酣畅淋漓;侠要义薄云天,肝胆相照。《武侠》讲述了一个江湖黑道组织七十二地煞二当家唐龙(甄)化名刘金喜,与妻子阿玉(唯)安心归隐田园却遭到组织穷追不舍的故事,是比较老套的“撂挑子不成”情节,与前些阵子的《剑雨》类似。可问题是,武侠电影讲究的是侠为风骨,武为外衣,宁可无武,不可无侠。而《武侠》有漂亮的武打环节,可偏偏没有对“侠”的体现,这若算“颠覆”,未免有点强词夺理。
唐龙是侠么?他不是
一个曾经黑手组织的二把手,一个武功高强,杀人如麻的恶魔,最终良心发现,厌弃了腥风血雨,归隐过着农妇山泉有点田的日子。对于他归隐的原因,始终未给出答案,若只是“杀腻了人”,想换一种lifestyle,未免太过邪恶。为了与七十二地煞决裂,他先躲猫猫到深山老林,之后又玩假死,甚至自断左臂。这种种让步都只是为了自己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而与顶天立地,不畏生死为仁义的侠相差甚远。所以骑马的未必是王子,断臂的也未必是杨过,
唐龙身上虽有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江湖味”,却没有“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的豪气与洒脱。这个唐龙,活的太过柴米油盐,太现实,太不够“武侠”了。徐百九是侠么?也不是
一个患有严重人格分裂的天才捕快,一个挣扎于人性与法之间的偏执狂。金城武所饰演的操着四川方言的捕快是一个很有看点的人物。可以说,整个电影的各个矛盾冲突几乎都是他引出的。电影前四十分钟像一部古装版柯南,徐百九用它惊人的洞察力和超强的分析能力暗示了刘金喜(唐龙)的非同一般。(www.haocihaoju.cn)他可以只听当事人的描述便可在头脑中重现案发现场,没有哆啦a梦的时光机,照样看到过去。陈可辛将他的“微观武侠”全部承载到这个角色上来,听徐百九解释一拳是如何打击穴位造成血栓,神经坏死,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等症状,轻功是如何利用重力加速度和空气的密度等各种伪科学。在徐百九眼里,法大于一切,为了法,他可以近乎疯狂地观察唐龙,看他吃饭,看他睡觉,甚至还上镰刀砍人家试试软硬;为了法,他可以不顾生死,一心捉拿唐龙归案。在徐百九身上我看到了那股誓死不变的气焰,可惜这一切是为了法,没有了自我对于正义与黑暗的评判,正如他说的:“众生有罪,你我皆同谋。”他不是侠,只是个追求法治社会的一个偏激积极知识分子,虽有了侠的骨气,只可惜少了几分“江湖味道”。
虽然如此,本片还是有很多亮点的。从上世纪90年代,被称为华人骄傲的武侠电影便开始走向衰落,而此次陈导直接以“武侠”命名影片,并宣称创新武侠,这本身就是一种勇气和突破。《武侠》叙事模式,表现手法,人物设定,有西化的痕迹。武侠片运用摇滚配乐造势,与片中拳拳到肉的狠招十分契合,
用2D和3D动画表现人体的经脉器官血管,造成很强的视觉冲击力,让人耳目一新,这些大概都是吸取好莱坞式华丽又富于想象的表现特点。突出式的镜头运用和高速流畅的剪辑也为影片增色不少,只是偶尔打斗的空间感错乱,看着有些累。《武侠》的动作设计偏重于写实,中和了中西方人的观赏口味,在楼顶那场轻功秀很接地气,轻功与现代跑酷的结合版
总的来说,《武侠》既有精彩之处,也有命题的硬伤,但还是不得不承认陈可辛导演的才华。也许在陈可辛心中,不惜一切追求自我的人便可以称之为侠了——追求平静的生活,追求纯粹的法,追求他人的留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