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不是贫穷，而是……我过得不好，你凭什么过得比我好？我没有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分给我？
1.
梁遇春在自己的书里写过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绅士出门，走在街上不小心被一个车夫轻轻地撞了一下，这时候，他必定是不会和车夫计较的，最多拍拍衣服冷漠地走开。
但如果他被一个和自己处于一个阶层，却又比自己优秀的人撞了一下，这可不得了，这位绅士一定咽不下这口气，指不定忘了风度，当街就能吵起来。
他不和车夫吵，是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车夫就是社会底层的人，和他身份悬殊，根本就不值得他失了身份去应付。
他受不了同个阶层里比自己优秀的人，那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已经承认，自己根本比不上别人。而别人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欺负”他。
绅士的愤怒，其实来源于自己的内心的挫败感。
2.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同事。
同事有个闺蜜，名唤小南，据说两个人有着十几年的交情，铁打不散。
聊天时，时常听她提起小南。在她口中，小南简直是一切美好事物的化身，不但善解人意，心灵手巧，更重要的是，文学素养很高，精通古琴，气质绝佳。
但近一段时间，却很少听她再提起过小南，我有些好奇，随口问了句：最近怎么不提你的小南了？
一瞬间，同事像被焰火点燃一般跳了起来，恨恨地说：别跟我提她！
原来，小南在一场音乐会中认识了个高富帅，两个人很聊得来，如今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前段时间，她询问同事，是该把婚礼设在布拉格呢还是冰岛？
这件事彻底地激怒了同事，她觉得，小南是赤裸裸地炫耀。
不止这些，之前小南和自己的男朋友去旅游，满世界飞。飞机坐的都是头等舱，出入都有专车接送。每次跟她聊天，有意无意地就会提到这些。
这不是炫耀还能是什么。同事一副“看透了”的表情，叹息道，没想到她居然会变得这么物质。
我却不敢苟同，难道人拥有好的生活之后，还要强迫自己挤公交、啃面包？也许她所认为的物质和炫耀，只是人家现在正常的生活状态而已。
同事白了我一眼：你太单纯了，现在的女孩子，不三不四地去勾搭什么富豪，还不是为了钱。
我至今忘不了她翻着白眼说出“不三不四”时的模样。十几年的友情里竟然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不久前还好得不行的闺蜜，一夜之间就成了她口诛笔伐的对象。
这位同事凭什么断定，小南就是贪图物质呢？她的愤怒，仅仅只是因为觉得小南“变”了吗？
还是因为，曾经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闺蜜，如今已经把她远远地抛在后面了。
3.
其实，社会上有很多这样的人存在。一旦有人过得比自己好，他们内心就会滋生出愤怒的毒刺来，但他们害怕别人看到这根毒刺。于是，又用各种自欺欺人的谎言，把毒刺修饰一番，伪装成高尚的盾牌。
坐出租车时，遇到一位师傅，一路上兴致昂扬地跟我们聊中国的贫富差距。我本来就不大谈论经济，不接茬，他也不管，一个人说得唾沫横飞。
在他的故事里，他开了十几年车，至今仍然没有多少积蓄，连一套像样的房子都买不起。
但他二弟家却很有钱，80年代下海经商，如今已然成了家乡的一个神话。
令出租车师傅委屈的是，去年他儿子结婚，想着跟他二弟借一套房，谁知弟弟竟没有答应。
他愤愤不平地指着外面呼啸而过的高楼大厦：
你看那一片，是附近最豪华的小区了。建设高楼的都是穷苦的工人，但是住进去的都是有钱人，他们什么都没参与，除了有几个臭钱，凭什么。
我忍不住接了一句：那按照师傅您的看法，您二弟应该怎么做才对呢？
出租车师傅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哼，他家明明有好几套房，都是自家兄弟，他就算给我一套也不为过。
接下来，他又说了很多，无非就是“我也不是真的要他的房，不过就试一试，这一试就试出了人心哪，果然，人有钱了就忘恩负义”之类的话。我仔细看他，表情扭曲得就像那森冷的黑夜，整张脸上刻满了阴暗的沟壑。
我从中看到的不是家长里短，而是一种可怕的所谓“穷人的心态”。是的，我不否认，有时候，社会分配并不能达到完全的公平。但没有人是天生的有钱人，分家的时候，他们兄弟想必家境相当。
这么多年过去了，二弟靠自己的努力，才能争取到现在这一切。他却在这里，一心认为二弟有钱，就活该给他一套房。
他没有看到成功的人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也没有试图去努力。一旦看到别人好，就恨不得别人不得善终。
社会上，处处是这种人的缩影。
实际上，他们所有的愤怒，只是因为自己的失败，因为自己得不到。
4.
有一次，胡适在校内散步时，遇见一些思想激进的学生，因不满他的言论而不辨青红皂白地大肆批判。
意外的是，他听了之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走过去笑眯眯地跟那几个学生说：同学们，不要激动。有什么意见可以好好提出来，年轻人这么生气总是不好的。
一位哲人曾说过：当你感到愤怒时，你不是在为真理争辩，而是在为自己争辩。
胡适不生气，因为他是宽容的，容许不一样的声音存在，他维护的是真理，而不是他自己。
但更多时候，那些愤怒不过是源于对自己的失败的挫败和逃避。特别当自己渴望得到某些东西却无法得到，一转头却发现别人轻轻松松就能拥有的时候。
他们既感到挫败，衍生出嫉妒，却又不愿意承认，便把所谓的“真理”、“正义”搬出台面，让自己占据道德和舆论的至高点，堂而皇之地指责别人“为富不仁”、“攀龙附凤”。
而那些人因为自己的失败、因为嫉妒而愤怒时，其实并没有让自己好过，反而变成了一股推力，把他们推进了痛苦的深渊。
王小波说：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源于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
那么，何不从此刻开始，收起那种伪装在“高尚”下面的愤怒嘴脸，它除了让人变得很丑之外，无济于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