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儿子很小,对媳妇的概念不甚清楚,跟我去单位,同事问他:“亮亮,给你说个媳妇吧。”他正低头往一个气球里装水,不抬头地说好啊,她会冲奶粉吗?同事笑说还有这样的要求呀?他一直喜欢喝奶粉,每天晚上醒一两次,不喝奶粉就不睡。我和他爸瞌睡得时常闭着眼睛为他冲奶粉,所以冲奶粉在他心里是一件大事。
同事说你看莎莎行吗?同事把他抱在桌子上坐着,他一本正经地说不行,丑。安妮行吗?不行,丑,头发毛少。咪咪行吗?不行,丑,头发毛往上齿齿着。好在这几个小宝贝的妈妈都不在眼前,不然可把妈妈们得罪了。若是大人说不行就行了,谁还会再去说为什么不行和女孩究竟丑在哪里。只因是孩子,才实话实说,他评论的那两个小朋友的头发都没错。同事们笑弯了腰,说亮亮盯住了头发不放松。
有一天,他从幼儿园回来,说,妈妈,我要改名字,叫姜艳丽。问为什么?他说班上一个小朋友叫姜艳丽,真俊。第二天,我送他上幼儿园,他告诉我就是那个小女孩叫姜艳丽。我一看,真的漂亮。只是刚刚哭过了吧,脸上满是泪痕灰痕的,但就是掩藏不住地靓丽,让人喜欢。可见一个孩子对美的判断、认同、崇拜、追求不亚于成人。
一次,我和他在广场上等车准备去他姥姥家。广场上有三两个照相的人正在揽买卖。儿子说妈妈,我长大了,找个照相的当媳妇吧。我说还是找个有工作的上班的好。他竟然说上班的人都厉害。我说怎么你还怕媳妇?他说惹我火了,我也给她几拳。我逗他如果你要送东西给我吃,你媳妇不让怎么办?他的回答是我不能等她睡着了吗?可见还是怕媳妇。我问他,你找个媳妇和我打仗怎么办,你向着谁?我以为他要说向着我了,但他却是笑着说,不能,我找的媳妇不会和你打仗。
就想起生活中的一些母亲,即使子女成家了,还想占着子女的爱,喜欢给子女当家出主意,是多么不切实际呀。有一天,子女的爱是注定要给另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年轻异性的,给他们的孩子的,中国人的爱主要是平行的向下的,这是事实。做母亲的只有深深地祝福他们。
读高中了,我问你班有谈恋爱的吗,说有。你谈过吗,说没有,俺班没有好的。这句话是中学生普遍的观点。看到他们的毕业照,我说这个女学生好看,他说就是会照相就是了。我说这个好看,他说就是会打扮就是了。
读大学了,我问谈恋爱了吗?他说狼多肉少,不应该读理工大学,女的少,男的多,天天晃悠晃悠的都是男生,若是外语、传媒大学女的就多。放寒假时,我说就没有看好你的。他笑了,说其实很多看好我的。我说怎么你看不好人家?说看好了一个,晚了。有一个黄土高原一带的,还行,也没谈。我问长得好看吗?他漫不经心地说好看什么呀,你想想,黄土高原的脸色是什么样子的,你就想出来了。我说丑俊是次要的,时间长了看起来都差不多了。他说会遗传后代的,你再别操心了。
有时,他会告诉我谁谁谈恋爱了,我怕他羡慕别人,影响自己的情绪,就安慰他说本科时谈恋爱影响考研的。他竟然说谈恋爱一起鼓励着才能抗过去,不然,难考的。人家有的谈恋爱的都一起考上了北大。
在我这个做妈妈的眼里,儿子帅气,聪明,善良,幽默,做的饭比我做的好吃,但缺点是一直喜欢打游戏。祝愿他能找到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孩子,一起携手同行,走向幸福。那时,我会把爱的接力交给那个女孩子,我会像看台上的拉拉队员一样,远远地在视线内追逐着他们的身影,起劲地为他们鼓掌加油祝福,即使我的视力渐渐模糊,但我的爱永远鲜艳如初。或许有时他们沉浸在自己的胜利和幸福里,忽略了我的存在,我不会怪他们,我会因为他们的快乐而快乐,因为他们的幸福而倍感幸福,谁让我是做妈妈的呢。
当然,我也会有一点点伤感,那就是,我,老了。
想起傅天琳的诗句:孩子,如果有一天/你梦里不再呼唤妈妈的名字/而是呼唤另一个陌生的年轻的名字/那是妈妈的期待妈妈的期待/妈妈的期待是惊喜和忧伤。
一代一代人的爱不都是这样传递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