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寂寞应该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容易出问题。最近发现我们楼里的女邻居有些异常,是不是寂寞的我不好说,但总觉得既可怜又不舒服。
她大概有四十五六吧,不知道她出于怎样的心理,女儿上了高中,可女人还是一口一个虎蛋儿虎蛋儿地到处叫,听得人很别扭,也不知道她女儿怎么想。尽管女人那么把女儿虎蛋虎蛋儿地叫来叫去,也不见她女儿怎么搭理她,倒是叫得楼里的人都暗自纳闷儿暗自好笑。
她家男人上班很忙,不上班在家的时候也很少,总喜欢在外面旋,不愿意在家陪她。于是女儿上学回家,女人就想跟女儿说说话,可是说着说着就吵翻了天,整个楼道都散布着她们家传出来的咋咋声。一到这个时候就听不见她女儿的声音了,女儿说不想跟女人说话。这样一来就全剩下女人的声音,什么你妈个逼的,你不想回别回来;什么你个枪了崩的,你长大了啊,翅翅硬了啊!骂着骂着又听她哭开了,一哭,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反正整个楼道又涌满了她的哭声。谁也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
过了几天,发现她们家养上了一只猫,黑白相间的那么一只小猫,倒是可怜得喜人。于是,他们家门口的楼道里就多出一个沙口袋来,起初人们不知道她要那么大一袋子沙干什么,后来才知道是为了给猫拉屎拉尿垫底儿用的。开始她把沙子铲到家里用,没过几天,楼道的地上就尽成了沙子,人们一走过,鞋底下沾得尽是沙子,都带到了家里的地上,但是人们谁会跟她计较呢,都假装看不见,不说话,由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去。
慢慢地,就听见楼道里有了猫叫的声音,于是人们又知道她每天要在楼道里溜猫,难怪楼道里尽是沙子,有时候还有猫屎猫尿,但是也不见女人打扫。女人溜猫是很有意思的,一口一个儿子,又叫一声儿子,说儿子哎,宝贝儿哎,可不能瞎跑啊,跑丢了我到哪儿找你去,我的心肝儿宝贝儿。女人还懂猫语,猫叫一声,女人就说,哦,儿子哎,你是说你饿呀,饿你就饿点儿吧,晚上了,你吃得太饱我怕把你撑着,撑着了你不要紧,你让我怎么办呢?你别再叫了啊,再叫我也不给你吃了。你看你玩儿得多高兴,就多玩儿一会儿吧,好好玩儿,玩儿一会儿咱们回家。猫咪地拉长调门又叫了一声,女人又说,啥?你说你现在就想回家呀,那可不行,你就是懒,你就是太懒了,你得勤快,要起早贪黑,你回家都给我作踏在地上了,还是在这儿玩儿吧。
楼道地上的沙子一多,周围就成了一个小沙场。什么东西就怕成气候,一成了气候就不好收拾了。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在女人的沙口袋周围就积聚了许多垃圾,今天一个编织袋不要了,啪,随手堆在了门口旁边,明天一个烂纸箱不要了,又啪地堆在了门口旁边,后天一双烂鞋头不要了,还是堆在门口旁边,连一条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破红带子,那么长那么长的一条,土哄哄的,就那么披头散发地飘在垃圾堆上,女人好像是不舍得扔,可是又扔在了楼道里。于是日复一日,她们家门口就成了一个垃圾堆,与其他几户干干净净的门口相比,这堆垃圾就抢眼的厉害。谁都搞不清女人为什么要堆这些破东西,也不值钱,值钱她也不会往楼道里堆。垃圾口就那么近的两步地,多走两步就倒下去了,可是女人就是要让它那么堆着,就像农村的人们喜欢在自家门前积肥一样,好方便在来年的春天拉到地里去。真是搞不明白。
人们还看到,有时是在家里就能听到,她常常拿着一件不知道是衣服还是什么东西在楼道里那么哗、哗、哗、哗地不停地抖,声音很响亮,天天要抖三四回,晚上更甚。我记得我爷爷经常说,过日子最忌讳天天拿个东西到外面抖,抖都抖没了,还能过得好!当然这都是没有什么根据的闲话,不足为惧。但是女人天天都要这样抖,也不知道她究竟要抖去什么东西,反正是抖,天天不落空。于是,哗哗哗的声音就不绝于耳。
女人似乎总是不甘生活的寂寞,总要带出点儿不是这响就是那响的响动来。在楼道里溜猫,总能听见女人吭、吭、吭、吭地一声接一声地吭吭,过不了一会儿,又吭吭几声;抖东西也要一声接一声地吭吭,好像嗓子里憋着什么东西似的,总想排出点儿什么,否则就憋得难受。但只要你听到她这一声声的吭吭,管保你也立刻憋得厉害了。
当然,偶尔也能听到她们家里的一些笑声,但一般都是女人的声音,是那种声音很大的,无遮无拦的,让人来不及准备的,突然爆发的,嘻嘻嘻哈哈哈说来就来了的那种刺耳的怪笑,你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为什么要笑得这么放肆,对,就是这么放肆地笑,整个楼道都能听得见。特别是夏天,你还没来得及关大门,那笑声就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进你的耳鼓。男人这样的笑人也许还觉得好受些,女人这样的笑声可真是让人难受,你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就是觉得浑身不舒服,突然就瘆得慌了,想找个犄角旮旯儿钻进去躲一躲,对,就是这种感觉。
人们怀疑说,她大概是提前到了更年期了吧。但有的人也说,不像,好像不像,我见过许多更年期的女人,也不像她这样呀!
她到底究竟是怎么了,我也说不清了,反正大概是寂寞的厉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