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一个村子,总有一条最繁华的村道。有多少鞋底踏过,有多少车轮碾过,谁也不知道。只有春去秋来,岁月如梭。村子,仿佛一只斑驳古老的行船,历经风雨,摆渡着人生的沧桑。在年轮的渡口,有人上岸,有人等侯。
村子是祖辈的圈,这个圈子里谁都认识谁,不像城市的鸽楼,上下住着,心里也忐忑。即使对视,还得猫眼里观色。而阅读一个村子,就简单了。
一个村子是有脉搏的。小店,就是那纹跳跃的波。有村就有店。其实,也算不上商店。招牌不挂,货品不全。人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城市的超市里,这七件大事,那是正儿八经上了货架的,且一般安置在一楼最显摆的地方,招眼的很。进了,随趟,捎了就走。小店里,常有的三样:盐、酱、醋。总是不缺。柴、米每家都窝藏着,取之不尽。至于茶,这种雅致的享受,店里根本不会进货。庄稼人,更喜欢凉白开,那种平平淡淡的口感,才是日子的味道。
小店的位置一般不讲究。老百姓讲究的是方便。超市开在最热闹的地方,小店开在乡亲们的心中。店址一但选定,一定会是一个村子最热闹的区域。往往被冠以一个时髦的雅称。我老家旁边的小店就是以“香港街”来命名的。没有豪华,人多了,就是繁盛。年轻的,打工出了门,搁在家里的孩童,妇女,老人,不约而同地会聚拢来。离得近的,端着碗,或站,或坐,或蹲,用筷子夹着你的句,我的言,饭就扒进了肚里。一顿饭,闲散的打发了。这种吃饭的方式,在城里你是见不到的,这是乡村独有的一种餐饮模式。
每天来报道的都是熟脸。人一多,话非多,事自然就多。从嘴角冒出来的家长里短,荤腔素调,可是过日子的经典。咀嚼中,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翻着,这本书,被乡亲们寄放在小店里,谁翻,翻几遍,翻多久,都会不断更新,因为,写书的人太多了。我的乡亲哪个不是一个剧作家。
店老板的嘴巴是最醉人的。超市的门庭小姐,脸上堆着厚厚的微笑,见人就说:欢迎光临。我听着就感觉假。腰弯下来,我也不会把自己当作上帝。但小店就不同。它认得我,看着我长大。小时候老往它怀里钻,父母给的一点零花钱统统交给了小店。大了,每次回老家,第一拜访的还是小店。它在那个地方,静静地等着,等着我这个离家的孩子。店主见到我,总是远远地招呼:回来了!亲切,随便。嗯,回来了!我于是就被目光扫描,硬拉着坐下去。小店再一次被我揽在怀中。
去小店不一定要买东西。去超市,不买东西你会有一种负重。兜里没有人民币,我是不敢迈进超市的。小店就不一样,你去,就是窜门,有人和你说话,都是脸面口的人,即使你好久不回,哪怕一生,暮年,老了,往那里一站,你就会成为焦点。你在的时候,它在,你不在的时候,它依旧在。一个小店就是一块生活的调色板,没有生命的晦暗,没有生活的呆板,没有心情的压抑。它为你而存在。
回故乡,回到小店,回到乡情的港湾。小店远远比超市温暖,因为,家就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