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一片掌声和祝贺声中走向了红地毯,闪光灯、摄像头始终忙碌不停,喜庆的鞭炮,振奋的乐音,都是他们一生中难忘的美好的瞬间。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还是大学同学,牵起手来走进同一个屋檐仿佛是上天注定。更为难得的是,他们男才女貌,并排站在一起让人眼前一亮。那天,他们神采飞扬,每一个环节都表现的无可挑剔,就连负责摄像的人都说这两个人应该去考演员,真的很上相。
新婚之夜,情意绵绵。他们点燃了两只红烛,十指相扣,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永远宽容相爱,不得反悔。可是,神仙般的日子为什么会如此短暂,想象中的浪漫很快如泡沫般飞散。他们的日子怎么会越来越平淡乏味:每天要关心冰箱里的东西是否过期,还有多少又脏又臭的衣服要洗,下水道堵了要马上处理,保险丝断了要立刻找工具登高,要给孩子找一个什么样的辅导老师,过节了要给对方父母多少红包……这个,与传说中的王子和公主的爱情故事怎会如此大相径庭?
他们原来是争取每时每刻都要腻在一起,后来,就开始各忙各的,两个人的口头和“身体对话”越来越好像是不得不去敷衍一下的例行公事。有一次,因为看电视,两个人产生了分歧。索性又买了一台,她看她的韩剧,他看他的足球,倒也相安无事。有时,她会在卧室里看着看着就迷迷糊糊地睡去,他也经常在客厅的沙发上闭上眼睛,在梦里继续为精彩的射门摇旗呐喊。
她生孩子的时候,剖腹产感染差点丢了命,虽然侥幸逃了出来还是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她总是畏寒怕冷,干活累了就会气喘吁吁,对夫妻房事也产生了莫名的恐惧,那个只会让她感到让本来就有异样的身体雪上加霜,而他,出于对她的关心也没有怨言。
婚姻就那么一点一点地失去了血色,就好像病入膏肓的身体,默默等待灯尽油干的时刻来临。那天,她为他洗衣服的时候从他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张揉皱了的纸,那是一张化验单,上面明显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医生的字龙飞凤舞实在难以辨认,不过最后两个字她看得很清楚:怀孕。
她的头一下就大了,好像瞬间苍老了许多,走起路来都步履蹒跚。他回家的时候,看到了那张纸,很痛快地承认了一切。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下了很大决心,还是没有说出“离婚”那两个字。那天的天非常阴沉,似乎在衬托他们死寂的心。
清脆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沉默,他接,是他的大学同学林胖子,他兴奋地说,你还挺好吧,早已经儿女双全了吧。他半天才缓过神来,支吾着说哦,怎么会是你,多年不见,一切还好吧。林胖子还是那德性,电话拿起来就不愿意撒手,声调高的宛如在吵架,兴致盎然地回忆他们在大学时候一起追求一个美丽的女孩,那场篮球决赛,要不是他血染赛场,他林胖子最起码也有一点机会的。结果,好球好事全让他给占了。那边说的热热闹闹的,他一下也被点燃了情绪,还跟着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亏他还笑得出。最后,林胖子非要和她说两句,她本想推辞,也没啥好说的,再说现在情绪也不好,不过,丈夫已经把话筒递到了她的手上,她也只好接过。还好,那个死胖子跟她没说几句,最后,只告诉她要送一件特殊的礼物给他们,已经通过特快专递邮寄到了她的单位,到底是什么他没有说,只是神秘兮兮地“嘿嘿”了两声。
会是什么?他问。她摇摇头,不知道那个家伙在卖什么关子,算了。而他却说,人家有礼物送你,怎么也要开开看看啊,再说,咱们现在这种情况,我应该不会吃醋的。
她的单位离家不算远,坐车只有三站地,那天,他骑自行车接她回来的。他担心那个礼物她一个人拿不了,要帮她一下。她坐在后座上,双臂揽住他的腰,呼呼的风声在耳旁掠过,这是多么熟悉的感觉。当年,在她下晚自习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去接她回宿舍的,她总是会用耳朵来听他怦怦跳动的心。而今,她双臂的姿势还一如从前,耳朵却没有贴上他的后背。
回家了,他最先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个邮件,去掉包装,很轻,只是一个光盘。这个死胖子,在耍什么把戏?
当光盘在电脑屏幕中播放出来的时候,他们都呆住了:那是他们当年结婚当天的详细录像。是的,他们怎么会忘记,林胖子是那天的客串摄像摄影,忙活得满头大汗,不过后来就没有了下文。他们采用了礼仪公司的摄像,看着效果也很不错。光盘开头是林胖子的道歉,说这个拍完了就弄丢了,一直没好意思提这个,怕他们责怪。好在他也仅仅是个客串,礼仪公司的正式摄影让他的失误根本就不显眼。不过,他后来意外找到了这个失而复得的录影带,他立刻给配乐,刻录成了光盘,虽然过去了快六年了,新婚大典的震撼看起来一点也不逊色。他的摄像技术够差劲,但是拍摄的角度绝对新颖,那是一对幸福的银色情侣走进婚姻殿堂的全过程。林胖子还说,马上就是他们结婚六周年的日子了,这里祝福他们甜蜜美满,幸福常在。
他们默不作声地看完了光盘上的所有内容,竟半天谁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很快,滚烫的泪水挂在了他们两个人的面庞。他迅速穿好了衣服,登上了皮鞋,开门就要往外冲,她稍一迟疑,他已经出去了,楼道里传来清脆的脚步。
她透过大窗户,看到了他,他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差点和一辆电动三轮撞上。她使出平生全部力气大喊:“看着点车,我在家里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