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室内弥漫着浓重的尼古丁的味道,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开灯,他半坐半躺在这个独间的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根烟,眼神有些恍惚无力,几天没睡了。屋那边是宽敞的客厅,客厅的灯亮着。这里的布置有些陈旧,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只想一个人呆在这里,是的,至少现在是这样。
客厅那边的光线透过门上面的窗户挤了进来,在白色的房顶映出一个黑白相间的框子,他仿佛还能看到那晚在她家躺在床上看着她的画面。微微抬了一下压得发麻的胳膊,手掌碰到了一个东西,那东西摇晃了几下,又停在了手里,定睛一看,是那把紫色的伞,挂着晾衣绳上,有一股浅浅的香水味,是她身上的,这是她们俩的定情物。顺着伞的方向再往远处看去,是里屋的木质楼梯,梯子中央贴着像是红色的标签,是个“福”字,他记得清清楚楚,这还是他搬家前一年亲自贴上去的,现在还在。
手机上的短信提示每隔半小时就响一次,并没理会。他笑了,有些诡异的笑,接着是带点放肆的笑,最后慢慢没了表情,只是用面部的肌肉拼凑成的似笑非笑。
二
一个星期前,他还在城里的一家大型公司当总裁,每天西装领带,进进出出,上下员工无不尊敬三分。他叫李风林,恰值风华正茂,年仅31岁。凭着一身高超的技能和管理职能,在短短一年内,将一个快要倒闭的服装设计公司从水深火热中力挽狂澜,逐渐走向正规,自己也一路高升,坐上了第一把交椅。她是在他荣升后不久来公司应聘的,他一眼看中了这个人,一位干劲十足的大学生,参与应聘的有一百多个,资历都是本科毕业,几乎不相上下。
就在那天到了公司一楼准备上电梯,看到一名员工跟负责打扫的大妈争执了起来,员工蛮横的口气里,说那位大妈借打扫办公室偷了他桌上的一百块钱,非要讨回,那位上了年纪的大妈直说是被冤枉的,就在争执不下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女子走了过去。不出一会工夫,那个员工就涨红了脸,真相被她巧妙解开了,那名员工是玩儿牌输了钱,心里赌气,无处发泄,才找了大妈的麻烦。再看那女子,早已没了踪影,只留下一张令他佩服的脸。直到看简历的时候,才一眼认出,她也是来应聘的,叫赵紫箫,28岁。他当即录用了她。
她做了他的业务助理,公司里的事务打理地妥妥帖帖,在下班后还主动打扫办公室,窗台上的玻璃总是被擦得瓦亮。这个人给他的印象逐渐加深,后来成了朋友,他发现,两个人在性格和习惯上有着莫名的相似,无形的默契总是能让两个人在很多地方想到一块儿。光阴似箭,经过一年多的交往,一个嫩芽在两人心里萌生了,在每晚的立交桥上,多了一对情侣。
走入爱情的人是甜蜜而浪漫的。他们一起逛公园,进书店,看电影……做着跟很多情侣一样喜欢的事,她还有个特殊的爱好,就是在下雨的时候,拿着一把紫色的伞走在雨里,伞始终是闭合的。他问为什么,她说,不打开伞代表着不散开。只要一直关着,两个人就会一直在一起。说的时候,她的眼里含着幸福。
三
下着大雨的夜晚,一群人在紫箫家狂欢,紫潇29岁生日party庆祝完后,房间里就剩下酩酊大醉的两个人躺在舒适的床上。桌上摆放着红酒,DVD里还放着轻音乐。风林看着紫箫的眼睛,慢慢靠近她的嘴边,吻上了她性感的唇。两个人的心狂跳不已。
“紫箫,好爱你,从第一眼喜欢上了你,你真是我的福星。”
她默默不语,只是微笑着,用纤细的手摩挲他的头。此刻的他像个孩子,依偎在她温暖的怀里肆意地调皮。带着微醉,紫箫的脸上有点晕红,她开始爱抚这个男人宽厚的臂膀,任由他的指尖滑过全身,她颤抖着,喘息声、乐声、雷雨声交织在了一起……两个人的身体浸出了汗,她把自己献给了他。墙上是两个静止的影子“你会一直爱我吗,林?”“只要我在,会的,我要娶你做我的新娘”那晚,时间似乎很长。
从那时起,风林对紫箫更加无微不至了。两个人住在了一起,跳舞,共醉,缠绵。
很多美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不知什么时候,紫箫发现林身边多了一个影子,那女人穿着很讲究,相貌也很秀气,代替了她的位置,他开始疏远她了。
一个人来到酒吧喝闷酒。“什么爱,都是哄人的,没有得到的时候千依百顺,等到手了就一文不值了。男人,真不是好东西!”说着就把杯子摔在了地上,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家的。她把所有的不快都倾泻在跟酒店老板的对骂上了,最后被撵出了门。在路上冲着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大吼大嚷,从没有骂过谁。
就在那个女人上班的第二天,紫箫就向公司递交了辞职,带着一身的疲惫和委屈,还有一份漠视和愤恨离开了这个曾让她怀念的地方。一个月后,她成功进入了另一家很有潜力的公司,开始了新的生活。虽然经常会做噩梦,梦到那些伤心的事,半夜起来痛哭,正如那首歌,忘不了,忘不了他的好。虽然被抛弃了,但生活依旧要继续。
四
“哥,你为什么不跟她说啊,我都忍不下去演这场戏,她那么爱你,你那么爱她,就算没有多少时间,也要一起走完啊!”
“风怜,你不懂。紫箫这丫头心太好,要是知道我…一定会伤心欲绝的,我宁愿她恨我,忘了我,也不想让她为我这个即将没用的人浪费自己。”
“可,你…”
“不要说了!风怜,公司以后就交给你了,我不能常回家了,不要让爸妈知道我的事,替我好好孝顺二老,他们年纪大了,要多陪陪他们。我想回咱以前住的地方,一个人静一静,好好度过最后的时光。你在商界人际关系好,多帮帮紫箫,不要让她知道,她还恨你呢,哈哈”说着,风林低了一下头,苦笑着,眼神无助地不知往哪里钻。眼泪打着转。
七月中旬的天开始燥热了起来,但此刻风林只感到全身冰冷,似乎有一座冰库就在眼前,虎视眈眈等着他,随时将他冻僵,没了意识,没了呼吸。一个人开车去往了郊区,那儿有让他心静的地方。
五
……
回到现前,那些回忆就像电影里的胶带,反反复复过着,风林每天什么都不做,只是回忆着,因为他知道,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唯有回忆可以支撑他,因为那里面有紫箫,他依然爱她,甚至更爱,丝毫没有半点减退。房间里挂满了他们曾一起拍的照片,照片里的紫箫楚楚伊人,浅蓝色上衣,系着腰带,左手扶着提包,右手手指按着身后的栏杆,朝着他可爱得笑,鼻子上笑出了浅浅的纹。
已是凌晨两点半了,墙上的钟表指针咔咔地走过,自己就像侩子手下的俘虏,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来到客厅,拿起笔,在一份上面写着“眼角膜捐献协议书”的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一份病理诊断单用打火机一点一点烧掉,就在几个月前,他被医生诊断为,肝癌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