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来临似乎总有些不经意。不知不觉中,又是一个秋。
其实并不突然,仿佛一个如期而来的约会,也许是早春的某个雨天,或者是盛夏的某个星夜,你曾这样盼望过那一抹动人的金黄,心怡过飘荡在晚风里的果香,构想过折桂漫步月夜的幽静。可是当秋就这样静静立于你的面前的时候,你却忘了它是什么时候来的,它又是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的,好像是今晨罢,好像是昨天罢,又或者它已来临了许久许久了,我们这样乍一回头,才发觉,我们早已经深入到秋的心房了。
对于秋,总容易让人想起古今文人墨客的悲吟。离人心上秋,说的是愁。不知道是秋让文人的心变得悲怆,还是文人的文字让秋变得愁苦。其实,四季的变迁永远如此的自然,而无法承受的往往是我们已日渐变得脆弱的心灵。人们习惯于在秋日里生出时光易逝,容颜易老的感慨,既便是满目收获的喜悦,似乎也无法填补生命渐渐消亡的恐惧。生存?还是毁灭?这个问题有些大,也有些可笑,倘若问那些秋日里的落叶,也许它会告诉你,生存或者毁灭,全在于自然二字,叶落归根,花开花谢本是平常事,又何必执着呢?可是人不同,人可以想得很深远。我们总是执着于某些看起来仿佛是生死存亡其实却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也许,我们早已习惯于远离自然,然后坐在城市的某个角落细数时间,最终在时间里,或者是在自已的思想里迷失。
倘若静下心来细看这个秋天,你的确可以看出一些微小的变化的。比如,今年秋天,我那窗外的梧桐树,树干似乎又空洞了几许,而落叶,似乎也不像往年,可以纷扬如花了;又譬如,那条老街的一些老房子,有的已经拆除,而有的已经翻新,你偶然走过的时候,竟会生出些许陌生的感觉。秋天,让人的心思变得好像更敏感些,细小的改变也足以让自已的心灵纠缠不已,你会思索着,然后叹息。秋天来了,有些人,有些事,真的不同了。自然,这样些许的怅惘还不至于会让你陷入某种深深的伤感里,秋自身是宁静的,仿佛只是片刻的思想游离,当你重新投入秋的宁静后,短暂的心绪波动,终于也会消隐在秋的深处。
我曾以为,这样的秋天,平静到再不会发生什么故事了。可是我错了,生命中有许多故事,该发生的时候,他就会发生,全然不会念及你是否已有准备。
那是一个秋天的夜晚,我和我的一个朋友在一条小河边的草地上静坐。那天夜里,河岸边的狗尾草,高而密。有微风吹来,于是,高高的狗尾草便在风里轻轻摇曳着,伴着汩汩水声传来的是淡淡的草香,同时吹来的还有我若有若无的记忆。当我懂得爱情的时候,我曾经宁愿爱情就像狗尾草一样,自然,平凡,没有另外的野心却依然活得生机勃勃。也许,关于狗尾草的记忆只是简单而淳朴的,那时候,遍布山野的常常便是这些普普通通的狗尾草,不必说用狗尾草编织成的简易草帽,也不必说它曾经是我儿时玩藏匿游戏的玩伴,有时候,既便是注视着它在风中一摇一摆,我也会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我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狗尾草存活于世的意义,也从没有认真注视过它的生长与消亡。我曾经在秋日的原野上目睹过大片大片的狗尾草,它们密密的有如成熟的稻子一样也泛着某种别样的金黄,在风中也会呈现出层层金黄的波浪。我终于知道,既便普通如狗尾草,它也有它自已的收获,也有它自已关于生命和爱情的定义,也有它年复一年的故事上演。
我不知道关于狗尾草的回忆是不是因为这容易令人沉浸的深秋的气息所勾起的,可是,不自觉的,关于秋的咏叹却往往是由那一枝一叶开始的,譬如这晚风中驿动的狗尾草,它带给我的某些联想有些缠绵有些幽远,却分明又有了些不可抗拒的愁怅。我的那位朋友刚刚从一场失败的爱情里走出,他开始平静地叙说着他的故事,他说他曾经很不甘心,于是,他千里迢迢地到外地找她,试图问明白分手的原因,然后,他默默地回来了。我问他找到了原因了吗?他淡淡地说,没有,可是,到那里后,他发现她活得很好,很开心,很幸福,这样就够了,他说他不会再有牵挂了。是的,爱情曾经来了,又走了,在那个秋夜,我终于知道,爱情,又或者普通如狗尾草,它也会在秋天的某个夜晚,没有悲伤,没有怀念,就那样平静地离去。
秋来秋去,雁去雁回。正如面对大多数事情一样,我们总是满怀喜悦地迎接着某样东西的到来,同时又有些怅惘地目送它离去。秋,自身其实是丰富的,它可以于其中囊括我们所有的悲喜,可以饱含古今文字里流露的所有情绪,它习惯于慢慢地来,然后再慢慢地去,你有足够的时间在来去之间体会时光的流转,体会获得与失去,体会爱情的起起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