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一过,刮了场大风,天气果然跟着就好起来,据往年经验,真正意义上的阳春三月,从现在开始,就算开了头。接下来,摇风布雨,晴光花阴的春事,将次第铺排,赏红望翠,玩水泛舟的心思,也终于可以渐然地付诸实行了。
眼下冬困尽去,春懒未起,满园的花树,除去几枝红梅,多还是萧疏待醒的光景。绕湖的岸柳,远远望过去,虽有些盈盈堪怜,但也可见薄淡的朦胧黄了,相信用不了几日,便能赏遇它们翠丝翻舞的身姿,而惯来春色先占的杏花,当是眼前张目可待的初会,如我粗疏兼多情者,万不可大意,否则恐不免盛春未赏,倒先要留一味浅淡的遗憾了。
虽说人逢春无数,就连年龄也快到了不敢细算,细算起来惊心的地步,但春光流艳的美景,究竟是好的,是曼妙无穷的,到底没有惹过我的不开心。这样一种绽花舒叶,盈水拍潮的架势,想想都充满了动感,姑且想着那是它的一份好意思,即为慕静者所不喜,也不至于生厌。春的招摇,妩媚,甚至揽水自照,妖娆弄姿的风情,正是它恰值芳龄的天然流露,我虽不至于像宝二爷那样,动不动就想吃人家嘴上的胭脂膏子,但偶尔贪恋一回眼前的春色,在依红偎翠间略作迷醉,亦当是可宽可恕的常情。
生路辗转,乃至于颠沛流离,欢悲无常,乃至于生离死别,都是做人的苦处,为贫为贵者皆不能免,积年下来,不知要存了多少的懊恼与无奈在里头。可怜的血肉凡胎,不管能不能承受,也得咬牙努腮地抗着,长此以往,人的身上无形中就染上一股子荒疏之气,每每对眼前的人事,要生出莫名的伤感。若按着心里真实的意思,就是个个儿的疯醉一回,再狂舞一回,大哭一回,再大笑一回,都不应算作过分。人的假模假样,端得太久了,偶尔的得意忘形一下,能有什么关系,时而能像个小动物一样的引颈嚎嘶,伸出强健的后腿来,把孔孟之流踢出数丈开外,岂不快意么。
这样的快意,确乎只能想想,天下最厉害、最能杀人于无形的,便是世人的冷眼,我不免还要继续担当起所谓正人君子的大事,埋起欢悲心情,而去效仿什么松竹一类了。好在年年春光,旖旎万千,美不择人,总肯在我荒茫的心间,投进它的一缕暖照来。如此的三月,又怎能不让人沉醉呢。
“折取一枝城里去,教人知道是春深”,这回春色,我可要从头到脚,细细赏起了,直到它梨云飘香雪,花开荼蘼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