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还是在季节把秋没有交还给冬的时候。连日的细雨绵绵,温度急剧下降,傍晚时分天空飘起了雪花,炫起一天的恻恻轻寒,晶莹的,清冷的,仿佛带着禅意。
今年的初雪来得似乎比往年要早,端坐于树的叶片上,用菩提的姿态,讲述着缥缈与虚无。这情,这景,如果站在山顶看初雪落下,或者应景弹琴,或者作画,或者… …我没有,我只是伫立于窗前,任景色盈满双眼。隔窗的荡漾,纷扰的是那样清静自然,我微微眯了眯眼睛,刹时的幽冷似乎侵袭着水眸。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因雪白头。”是的,雪是圣洁的,是无瑕的,如你听雪也是一种意境。听见路上“咯吱咯吱”的响声,听见独雀寒树,啁啾跃动,此时的山村寂得只有我的喘息。漫天冷凛,漫天琼瑶,雪花,似寻梦的蝶,袅袅绕绕,与我眸中的笑深情对舞。
美的,根本是无法拒绝。不由得迈动脚步,来到户外,仰起脸,便有一片、两片,无数片的雪花袅娜到发上、睫上,甚至于唇上,仿佛少女的吻,让人羞涩,冰凉的感觉而不失温润。然后,心,就在这一刻,生出几朵怜爱,有一种淡淡地雅致,几乎是脱口对雪而吟。
我并无遁入空门,但这份清净,这份素雅,来得平心静气。大雪使山村人迹寥落,倒让我心生一种谦卑和敬畏,每走一步,都轻手轻脚,唯恐玷污了这份纯净。而轻盈的雪花,在我心中变得有了份量,让我无杂念,静心目睹它的芳艳,删除杂乱无章的东西。
看雪花飘落,无声的降落大地。世间万象,皆由心生。雪是冬的信使,偏偏你飘飞在秋末,这样早早地来到,如若寒冬无雪,总会让人心生遗憾,其实那是一种心情的遗憾。秋天降雪,让人意想不到,这是一种禅意的提醒,别,别忘了冬天的美丽。
雪,是冬天的怀念,更怀念的是像雪花一样轻盈的心情。缺少了那种向往,总觉得只剩下寒冷和单调。
站在秋的尽头,与雪相融,就想到了那首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在一代诗人苏轼看来,人生也充满无常,不可预知,就像一飞过的鸿雁,偶尔落脚在雪地上,留下清晰的爪印,而待到积雪消融,雁过留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知道了人生的无常,就不必将人生的精力,耗费在那些虚名浮利上,而应该放眼于有益的事情上;知道了人生的无常,也就不必心为物役,何必行色匆匆,将人生的发条绷得紧紧的,应该顺其自然,保有一颗从容淡定的心态,充满积极乐观的态度。
初雪也是一次很苦的旅行,如你用禅意的眼光赏雪,看雪花飘落,零落成泥。不由人感慨,经云:“众生无我,苦乐随缘,宿因所构,缘尽还无,何喜之有?得失随缘。一切悲喜都有心生。当你心中有恨,你眼中必定是一个翻腾颠倒的世界。”所以,佛说:看破,放下,自在。
既然人生如梦,那么梦中何必争你我。放下杂念,就会见到一个空明澄澈的世界。佛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简单的活在当下,无意中就会品尝到片刻的欢乐和自在。紧握拳头,你的手里是空空如也;伸开手掌,会拥有全世界。
飘雪,让人悟道:世间万物大约都是这样从无到有,从有到无吧!我说:我想忘记。佛说:忘记不等于从未存在,一切自在的来源于选择,而不是刻意。所以,不如放手,放下的越多,越觉得拥有的更多。
只要我们能抛开俗念琐事,便会领悟到四季不同的美。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生心头悦。
让初雪在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份禅意,有时它隐藏在我们心灵的某个角落,容易被世俗纷扰的尘埃掩埋。只要当你摒弃一切繁杂的念头时,总有一朵白云从阴云密布的天空悠然地钻出来,如清澈的流水经过心灵的窗口。而那时,你已经不再让欲念牵绊,成就了自由的心魄。即使你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心灵的原野,照样一片空旷、包容、安静。
没有杂色的白是最为清高,因为他同时象征了最为丰富的色彩。
不过,我习惯了大山里的雪,是一种心情。飘落敲窗,就直接敲到思绪里去了。仙风道骨,又像敲打在内心深处。“小扣柴扉久不开”,不,这次叩开了,叩开了我的心扉,扑簌簌的飘到了我的心窗。初雪,你不是带着寂寞来的吧,雪不是雪花,是雪粒,夹杂着雨水,开始下稀疏的,不经看,也没看头,那么小那么碎,但是,在我眼里,小雪的亲临,是一种意境,让我淡然了的心,开始喜悦起来。雪,毫无烟尘之气,是纯洁的,在天地的寂然无声里,从山村路过。它到那儿去?它是否也带着惆怅和忧伤?都没有,它是隐士,内心安静,要去一个我不知道的境界。这次,只是路过我的窗,看看我。
一会儿,不是碎的小粒的,而是带瓣的,莫非这是天上的桂花树上的落花,落着落着,让人怜惜,满山的坠落,每落一瓣,我心里倏然一疼。没有颜色的花瓣,是一种惊艳,是触目惊心的美。这种美让人生怜黛玉,想起一个郁馥伤感的女子。
窗外的山,一会儿模糊起来,是我似曾相识的水墨花屏。有些孤色,有些单调,有些冷寂,但总让我无法拒绝。不惊不扰,只是独自苍茫,独自朦胧,独自寂静,仿佛沉寂了世间所有的声音。这样的意境,总像往事里的诉说,娓娓道来,你,没有别的,只有,聆听。之后,感受到的,是一种宿命的东西,让你看透命运的千回百转,磨砺后的清心。
忽然觉得,在这样大雪飘飞的境界里,自己也属于自然,让一种无法抵抗的缠绵悱恻,像枝枝蔓蔓的缠绕,裹住我的海角天涯,没有了疲惫的味道。此时,让我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下雪了,每次还堆雪人的老李叔。
我用我心情的脚印,踩在白白的雪地上,来到李叔的门前。这时老人迷惘的眼神,无目标地眺望着苍茫的山野,而那双枯枝般的手,却下意识地向前伸着,接住那些从天上飘飘悠悠落下来的雪花。他像是对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小声说,三周年啦,走到哪啦?老伴去世后,老人一直不愿离开老屋,谢绝了儿孙的多次邀请,一个人守在这大山深处的农舍里,守着几十年积累的初雪情结。自老伴走后,每年的第一场雪到来,他都给老杏树挂上红布,堆起一个雪人。老人指着树杈上那块最大的红布说,那是当年老伴过门时蒙头的,唉,我留着,等下辈子再给她蒙吧。
零零星星的雪花还在飘着,时急时缓,我和老李叔站在雪地里,有一种不能名状的恻隐之心。我从老人简单而深邃、幸福而又凄美的故事里不能自拔。是的,老人把这初雪当成自己一生的纪念日。在今后孤独的日子里,惟有这从高远的天国飞来的雪花,才能够带给他心灵的慰籍,惟有那飘舞的红盖头才能够寄托他对亲人的哀思。当年的雪人是老伴对他的期盼,如今的雪人是他对远去的老伴的思念。
我面对此情此景,能说什么,还能说什么。恰巧,在飘扬的雪花里,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炊烟,这种不期而遇的环绕,烟在雪的缝隙中旋转,飘扬,但雪毫不吝啬,仿佛间它们已经交融到一起了,是那么的和谐,亲密,友好。
在远处,更是一片朦胧,一片安静,偶尔有风,发出细微的、轻妙的沙沙声,来陪衬这寂静的山村。
老人在端详他堆的雪人,时不时修修不顺眼的地方,那种痴情,那种专注,总让我汗颜,我不能打扰他了,只好默默地离开,走进我的雪的世界里。
树桠上堆砌的雪在跌落,我的心还没有拾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