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天气转凉,我的胃口变得又像往常那般好了,易饿且贪香。睡眠上也感自然,一闭眼心里便不再七荤八素的,很快就能入梦。早上亦醒得巧,不必等到别人来踹,即可睁眼穿衣,丝毫没有赖床不能的委屈。心神上自不必说,虽谈不到慧明澄静,但清朗确有几分,就是身体亦觉得紧凑周正,举手投足间颇有挺拨之感。
眼看就是中秋了,从时令上,终于不必再怀疑秋的确切,而它带给我的这些好处,亦不必担心再有复兴的可能。至于春天是如何的好,夏天又如何的不好,以当时来看,那种等待与消磨的确难耐,可现在再回想这些,竟不觉有什么特别。就像蕙芳园外那几树玉兰,它们白亮亮的举在碧空的样子,根本就是前几日的光景,而实际上,已恍恍然去我半载了。
昨天中午,来过了一场雨,到了傍晚更觉几分寒意,寻常往来的路人,脚步上头已有些匆匆乱乱,真有点儿天寒早归家的意思了。晚饭后,我照例还是闲走,在园子里的杨林道上无事徘徊着。一天下来,东张西望地要看一堆东西,总免不了费神,到了晚上街灯又亮得刺眼,竟不得一点歇息。幸而这块地方还好,没什么人,灯也不多,尽可以将目光放在杨树的密荫里,用大片的黑影子洗洗倦意。
天上的月儿,已是皎皎然了,深碧的夜空似乎全为它的明亮退居高远,只留了几颗寥落的星儿偎着它的寂寞,隐隐地亦不作声。月色在油亮的叶片上,闪动着清寒的微芒,再经轻风的一阵儿摇动,又离乱斑驳地洒在白色的树干上,则愈见它的莹明无尘。我自知身在浮世,渺然无尘似不能信,而那些辟谷净欲的念头就更加隔梦般的不可言说。即如稍微动情点儿的风花吟叹,亦在这尘间被放归于浮泛之流,在躁动的水草与冷漠的礁石间,缘隙而逃了。每想着它们的一去不回,我总觉有些可怜。然而,也只是可怜罢了。
这会儿,月儿更高了,铺玉泻银似的洒了一地,今夜我不如也学个诗人的样儿,踏月而归吧。身后的绿杨,依旧叶动枝摇,潇潇如雨,我知道,那里是一个谁也带不走的所在,是清风明月共话秋凉的道场。